孙权歪着头,抚着胡须,沉吟不语。
孙夫人坐在对面,面色平静。
饮宴结束后,她回到解烦营,换了一身衣服,便匆匆进宫,将曹苗的建议一五一十的报告孙权。
即使考虑到曹苗有挑拨的嫌疑,他的意见也大有可取之处。孙权固然离不开世家的支持,世家同样也离不开他。没有了他,世家必然内斗,谁也不服谁,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换个君主,却不可能从他们之中产生一个足以镇住其他人的新君。
既然如此,同为吴郡人的富春孙氏就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这是现实,也是一种必然,绝不是天下掉下来的运气。
既然是双方各取所需,合则两利,分则两伤,那就没有必要无原则的让步。事实上,孙权一直就是这么做的,他恩威并用,软硬兼施,才有了今天。
之所以现在接连让步,除了淮泗系人才不继,日渐衰落之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急于称帝。要称帝,就不得不向世族让步,以求得他们的支援,以应对内外压力。
但让步只有开始,没有结束。世族的贪婪永远不会满足,他们会得寸进尺,直到吞噬一切。
曹丕是活生生的例子,而孙权本人也有切身感受。这几年,吴郡子弟大批入仕,恨不得占据整个朝堂。顾雍为相、陆逊为将只是开始,只要有可能,他们会将所有的非吴郡人挤出去。
西施舫为什么叫西施舫?其实就是对会稽人的嘲笑。吴会尚不能相容,遑论其他。
曹丕是失败的例子,不可取。曹叡正力图重返曹操时代。在西蜀,诸葛亮采用的同样是与曹操当年类似的政策,以法治国,严厉打击世家,不让他们有非分的企图。
孙权原本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这些年有点力不从心。
“他还说了些什么?”孙权吐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他说,王兄弱冠继任,披荆斩棘,肇立鸿业,能让文武俯首,不敢有非分之心。后继之君却无王兄这般威重。王兄百年之后,储君继位,让步只会越来越大,届时……”
孙夫人没有再说下去,孙权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显然被触及了要害。
太子孙登信奉儒学,或许是个合格的守成之君,却绝对担负不起统一天下的重任。如果现在就对世家让步,让他们萌生野心,将来孙登肯定控制不住局面,大权旁落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
“此子虽年轻,眼光却很长远,不让老臣。”孙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天授吗?”
“臣不敢妄言,或许王兄可以亲断。若真是天授,乃我大吴之福。”
“有理,让他明日进宫。”孙权笑了一声。“孤也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配不配得上孤的大虎。”
“喏。”孙夫人躬身领命。
“费祎的事,他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孙夫人嘴角轻挑。“他没说,但是臣妾大致猜到了一些。”
“是什么?”孙权诧异地看着孙夫人。他有很久没看过她笑了。
“推说是魏国间谍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