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对那些药的自信自傲,不如说是极度的了解而造成的恐惧,而这种恐惧似乎又带着点崇拜的味道,让他知道此毒无解,能左右世间任何人生,因此也能让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别人苦苦挣扎,满足那点高高在上的虚荣。
正是这样,他们的心里其实也比任何人都要恐惧那些药。
江熹微抓准了这点,慢慢顺着说:“是的,我是骗你的,万金散根本没有解药,发作起来确实痛苦,你应该知道那种痛苦到底是什么样的。”
老三痴痴发笑:“是的,很痛苦,没有解药。”
“那现在你好好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万金散。”说着,她慢慢拆开了手中的那个小纸包。
老三当然是能认出万金散的,他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属于万金散的味道,于是看着那些粉末的眼色几变,近乎扭曲。
“如果你不把你知道的都如实说出来的话,那么这个可能就要用到你身上了。”她故意放慢语速,“你既然了解它,你也应该知道这东西你自己能不能熬得过去吧,而且我们大理寺不会一直用药养一个没有价值的人,你要是现在早点说了,一切尚有余地,你要是执意嘴硬,那最后反正遭罪的也不是别人。”
“不,你不能给我用这个……”他忽然发疯似的挣扎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淌着血,不断摇头,“这是毒药,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越是了解这个东西的人,越是怕他。”可是既然知道它这么可怕,又为什么要拿它去祸害别人呢?
江熹微摇头,退到徐延亭身边,低声道:“他手上明明可以拿到万金散,也知道这东西能给人带来极乐,但是他却没有用,这说明他清楚的明白这个是弊大于利的,因为太了解药性,清楚地知道有多可怕,所以他远比正常人要恐惧这些药,也更不愿碰。”
她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徐延亭看老三兀自发疯了似的嚷了一会之后,好像终于冷静了下来。
也不等江熹微再次拿着万金散和他谈判,他就一边咽了一口唾沫,一边喘息道:“我说,其他的我不知道,药方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着送货的而已,有时候也负责接货收货。”
“万金散是新研制出来的,所以我还没有去收过货,也不知道去哪收,不过在京城外往西一百里,有一座陌阳山,山上的村民都会种植配置千金散所需的主要原料,也会按照配方自己配,那里相当于一个隐秘的小作坊,整个村里的人都在做这个。”
整个村里的人都做这个,又是深山老林里,一听就让人觉得瘆人,徐延亭倒是面不改色,问:“他们哪里来的药方?”
“是我们上头最大的老板买来的,交给他们合作,他们没有门路销售不出去,只能靠我们把货带走。”
所以他们就相当于药贩这边的廉价劳动力,固定给他们供货。
“但是你们别想着把这里端了,货源就能断,这只不过是众多供货地当中的小小的一个罢了,我也没你们想得知道得那么多,干这行就是要少知道少打听才好,我也就只知道我些我自己这边的,其余的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说不出来。”
说完还冷笑了一声,像是讥讽,好像是在说“你们千方百计逼供出来的答案其实对他们没什么影响,死心吧”,而他说完之后,也就好像费尽了力气一样耷拉下了脑袋,像是晕过去了一样。
江熹微把药粉慢慢包好塞给了身边的徐延亭,抱着手臂走到装死的老三面前面前:“别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啊,这不是坑人吗,具体说说吧,你们寻常是怎么接头的,有没有什么暗号之类的?”
说完江熹微就这样一直站着看着面前没有动静的人,十分的耐心,半晌过后终究是老三耐不住了,抬头睁开眼重新盯了江熹微许久,认命把剩下的都说了。
“大理寺这边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启程去陌阳山。”
江熹微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还在细想刚才老三的那些话,这个陌阳山是必须去的,但是不能惊动了人,否则想要顺藤摸瓜找到其他线索就很难了。
“云连熙!”
走在路上的江熹微正出神,忽然背后有人朝她这样喊了一声,于是她下意识的就转头去看——但是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有多不妥。
果然,一转头就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云连心,她瞪大了眼柳眉倒竖,像是震惊又像是有滔天怒意:“你果然是云连熙!”
怎么连她也知道了他们怀疑她是云连熙的事?肯定是季墨白那边出了问题,江熹微头疼起来,她可是和季墨白一样喜欢死缠烂打的人,一个季墨白就让她觉得麻烦,再来一个搅局的确实不大好受。
正想着,云连心已经怒气冲冲地到了江熹微面前,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是这些日子云丞相不许榻出门,她才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来找江熹微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