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比利时人民万岁!”
艾格隆的这一声高呼,没有和刚才一样激起众人的热烈反响,反倒是让空气都瞬间凝固了,一时间满座皆惊。
人们四顾茫然,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在即兴演讲当中突然提到了比利时人。
不过,眼下比利时确实不太平。
整个低地(包括尼德兰和比利时)都曾经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地,但是经过了几十年的武装斗争之后,信奉新教的荷兰从哈布斯堡帝国当中独立了出来,成立了联省共和国,而依旧信仰天主教的南部比利时地区则继续归属于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
虽然政治上归属于哈布斯堡帝国,但是在经济和文化上,比利时受到法国的渗透很深,当地的贵族和名流富商们大多数通用法语。在法国大革命期间,第一个响应法国革命的就是比利时人,1790年,比利时一帮革命分子就造了哈布斯堡皇帝的反,宣布成立“比利时合众国”,并且得到了法国的声援。
法国的“革命输出”自然就引发了各大国的惊恐,第一次反法同盟也随之急速成型,最终双方围绕着比利时兵戎相见,大革命也随之进入到了最激烈的阶段。
后来,随着法军的节节胜利,法兰西共和国打破了反法同盟的干涉,一路占据了比利时和荷兰,等到了拿破仑皇帝继位之后,它们自然也就成为了法兰西帝国的领土(期间拿破仑一度把荷兰交给弟弟路易统治,但因为路易不听话,就把路易废黜了重新吞并荷兰)。
然而,自从帝国崩塌之后,荷兰重新独立成为一个王国,而1815年的维也纳和会当中,为了削弱法国的势力,决定把比利时也交给荷兰王国统治,从那之后,低地出现了短暂的统一。
但比利时人并不喜欢这种“统一”,他们通用的语言和信奉的宗教都和荷兰不太一样,而荷兰为了压制比利时的离心倾向,在政府高层当中只任命荷兰人,这更加让比利时人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受尽了北方的压迫。
所以,自从“统一”之后,比利时一直都暗流涌动,大多数人都希望摆脱荷兰的统治——至于脱离荷兰之后,到底是重新加入到法国,还是自己独立成为一个国家,对他们来说好像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如今,一切仿佛又被复刻了,在法国发生动乱并且改朝换代之后,比利时的局势也变得越发动荡不安起来,作为靠近边境线的大城市,里尔市的名流显贵们自然也能够感受到那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艾格隆喊出这个口号的时候,他们本能地感到了惊慌——他们害怕年轻气盛的罗马王,真的凭借一腔热血和野心,介入到比利时的动乱当中,进而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
经过了长达20年的战争,他们都已经厌倦了,只想着在和平年代通过商业积攒自己的财富,他们不想又回到那些动不动就货币贬值、金融动荡的时期。
正因为对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他们自然也没有给艾格隆热烈的回应。
眼见人们迟迟没有回应,艾格隆的随从们开始纷纷鼓掌,而这时候其他人才如梦初醒,纷纷抬起手来鼓掌,“啪啪啪”的掌声虽然密集,但很明显有气无力,和刚才的热烈情绪已经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了。
艾格隆对人们的这种反应心知肚明,这些官员和实业家们恐惧战争,害怕被比利时的事端卷入到一场新的大战里面,这是非常正常的想法。
而他刻意在这种公开演讲当中表现出对比利时革命运动的支持和同情,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
首先他控制了措辞,没有进行任何武力威胁,只是出于“法兰西的利益”对此表示了关切,甚至没有明确针对任何一个具体的敌人,这就让他处于一个进退自如的位置上,他同情比利时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从道义上反驳他。
其次,他正是想要利用比利时的动乱,尽快推动他和英国的和解,并且把比利时地位问题尽快摆到谈判桌上。
为了英法的和解,比利时的独立是必须实现的,法国也不得不放弃对这里的领土野心,转而只能追求经济扩张,这并不能够满足民族主义者们的胃口。
所以,与其最后被动地表示“接受”比利时独立,不如先热炒自己对比利时人的同情,到时候正好顺理成章地鼓吹比利时独立,这样就显得自己是主动为之了,也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的非议。
当然,这么做也并非没有副作用——他现在等于是在公开挑起国际矛盾。
虽然他现在还并非法国的君主,但是在外界看来他已经和君主没有多大区别,因此他的发言就注定会得到外界的关注,在这种情况下,他公开表达对比利时人的同情,自然也就会引发国际矛盾。
好在,现在统治比利时的只是荷兰而已,他现在惹不起英国,甚至也惹不起沙皇,但是惹一个荷兰不算什么事情,他只需要解释几句自己并无用武力干涉比利时的想法,荷兰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们不得不放弃对比利时的声索”,“我们通过自己的实力干涉,强行分裂了荷兰王国,让比利时成为了一个无害的弱小友邦”,这其实是同一件事,艾格隆要尽量加深后者的印象,淡化前者,所以他就干脆主动站出来发声。
这些考虑,以及他台面下的种种努力,在场的人们都不可能知情,所以他们就必然会为之紧张。
要紧张就尽管紧张吧,你们把这种紧张情绪传递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分量……艾格隆不无得意的心想。
在众人相顾失色的时候,他又悠然重新开口了,“诸位,我知道我们必须尊重我们的任何一个邻国,我也无意去干涉我们邻邦的国内事务,但是我们绝不能容许我们的经济利益的损害,也不能容许我们的民族感情被冒犯,法国人民和比利时人民有着历史传统的友谊,也有着如今密不可分的经济往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在未来加深这种友谊,为这座伟大的城市奠定永久繁荣的基础!在接下来的产业发展当中,这种友谊将会给我们带来莫大的好处,让我们一起为之努力吧。”
艾格隆最后的结语,既像是干涉又像是置身事外,用词模糊不清也带有余地,他十分谨慎地把威胁包裹在了一大堆友好的词句当中,这就是他想要向外界传递的信息了。
虽然他很讨厌当谜语人,但有时候只能去当谜语人了。
就这样,在振奋与紧张交织的气氛当中,艾格隆结束了自己的即兴演讲,而接下来则是觥筹交错的宴会了。
虽然所有人都对艾格隆刚才的即兴演讲避而不谈,但是这一场小小风波,注定也将会被扩散的外界,最终在震荡当中汇入到时代的洪流当中,并且被新的历史所铭记——如今的艾格隆,终于也到了一言一行都能让整个欧洲为之屏息凝神苦苦思索其中深意的时候了。
而对艾格隆来说,他只需要静静等待,接下来决定他命运的地方不在里尔也不在鹿特丹,而是在伦敦,只有英国人的态度至关重要,只要他们对这一切默认下来,那么艾格隆的皇冠就将稳如泰山了。
他相信塔列朗能够为他办到这一切,正如历史上对方曾经做过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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