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妮丝怀孕生子的消息,很快就从人们的舆论热点当中消失,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在得知她母子平安之后,特蕾莎以(表面上)欣然的态度,接受了丈夫赐予私生子合法化身份、以及公爵爵位的做法,甚至还为艾格妮丝送上了一份礼物。
而艾格妮丝本就对特蕾莎充满了愧疚,这一次更是感动到了极点,她在第一时间就写信向特蕾莎道谢和道歉,并且再次保证,自己绝无非分之想,以后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儿子,都会一心一意地效忠于皇室。
特蕾莎表现得如此“大度”,当然不是因为她想开了,接受了丈夫一次次的荒唐,而是因为现在她身边有一个她更加难以忍受、时时刻刻想要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和玛丽亚比起来,艾格妮丝反而不那么碍眼了,至少现在不是最讨厌的对象,因此特蕾莎甘愿对艾格妮丝宽容一些,把她拉拢到自己一边,再图大计。
总之,时间悄悄地流逝,很快就又过了一个多月,来到了凉爽的深秋,艾格妮丝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静养之后,恢复了身体,已经可以返回皇宫走动,而在另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她的姐姐爱丽丝则悄悄地迎来了自己分娩的日子。
妹妹生产的时候,有着各方满怀羡慕或者嫉妒的注视、有着堪称殊遇的“皇恩”、甚至有着母亲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而这些,爱丽丝都没有,恰恰相反,她刻意地避开了外界的视线,唯恐被人察觉自己的“破绽”。
现在离埃德加被释放、重新和她同居只过了七八个月,如果这时候她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么外界不可避免地就会产生怀疑,那也就意味着她和陛下的“努力”也前功尽弃,这是她无论如何也要避免的。
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在孩子生下来之后秘而不宣,等到过一个多月之后再让ta正式出生。而爱丽丝也正打算这么做。
好在,世态炎凉,自从失势之后,爱丽丝已经被社交界所遗忘,只有博旺这种不介意“烧冷灶”的人,才会偶尔拜访一下爱丽丝,因此爱丽丝只要小心一些,倒也敷衍得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秘密,不为外界所动,直到这一天真的到来。
虽然已经有过一次生育经验,但是当一阵阵锥心般痛楚传来之时,她还是感觉到难以忍耐。
但不管怎样,她都必须忍耐下来,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而且还要好好地活下去——她的人生,现在也只剩下这些了。
幸运的是,她在侯爵的仆人们这里,得到了冷淡但却又适当的照顾。
这些仆人们,都是侯爵多年来培养的心腹,忠心耿耿。他们多少也知道一些爱丽丝和埃德加之间的内情,更知道埃德加少爷之所以含冤入狱、甚至被迫流亡出国,背地里都是夫人搞得鬼,所以都对爱丽丝非常有意见。
就算不是恨之入骨,至少是再也没有往日的尊敬和服从了。
但是,爱丽丝嫁过来这么久,大家毕竟主仆多年,多少还有点情分在,再加上谁也不敢让爱丽丝死在家里,所以哪怕大家关系接近决裂,但是仆人们也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尽力照顾她周全、甚至还要帮助她圆谎。
这段时间以来,仆人们一直都在和阿尔及尔通信,按时报告家里近况,爱丽丝对此心知肚明,而且也没有兴趣阻止——她拿捏得很准,笃定侯爵现在投鼠忌器,绝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当然,她也知道,如果自己破坏了两个人暗中的默契,那么一向冷酷残忍的特雷维尔侯爵,绝对会拼一个鱼死网破。
在冷清的产房中,在洁白的床单上,爱丽丝静悄悄地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二次的重要时刻,即使这一次她得不到世间的祝福,甚至连孩子的真正生日都保不住,但是她依旧以平静的心态,迎接着新生命的到来。
她已经遭遇过命运绵延不绝的打击,这些打击让她变得冷酷无情,也已经让她的忍耐力达到了惊人的高度,此刻身体上倾泻而来的痛楚,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不可忍受,她咬着牙强忍着这一切,并且在心里默默地等待着自己卷土重来的时刻。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因而也是你应得的,所以,胆子大一点,骨头硬一点,把这些苦果统统吞下,为自己过去的盲目和愚蠢承受应有的代价,以此刻的痛苦为洗礼,迎接自己新的人生吧……
在痛苦的顶峰,她仿佛听见自己的灵魂在尖啸,而后神智都变得模糊起来。
等到苦痛的潮水退去,她微微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身下咿咿呀呀的婴儿。
女仆沉默着帮助她剪断了脐带,然后出于对一位母亲的同情,她将这个婴儿递到了爱丽丝的面前。
借助最后残存的理智,爱丽丝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近在咫尺、身上还沾着各种粘液的可怜鬼。
“一个女儿吗?”她小声呢喃。
她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或者失望,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从现在的处境来说,一个女儿似乎也可以为她减少一些额外的麻烦。
就算她对特雷维尔家族的家业丝毫不感兴趣,但是人心隔肚皮,特雷维尔侯爵肯定不会天真地相信,会想尽办法防范——而现在,既然生出来的是一个女儿,那么这种麻烦事就少了大半,侯爵没必要疑神疑鬼,自己也不需要再为这件事费神了。
这样也好……
爱丽丝并没有必须要儿子的执念,既然上帝赐予了她两个女儿,她也感到颇为满意。
夏露多了一个妹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一想到夏露,此刻虚弱无比的爱丽丝,心里突然泛起了无比的思念,毕竟夏露是她从小带到大、也是寄托了她无限希望的孩子。
只可惜,之前她将女儿寄养到了宫廷当中,现在她也不能贸然把女儿接回来,她还需要再等待,等到可以让刚刚新生的二女儿可以见到天日的时候,才能和女儿重新团圆。
此时,婴儿还在本能地啼哭着,声音很虚弱,但至少还是健康的。
在意识最后沉入到深眠之前,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寻找足以“标记”这个新生儿的东西——她记得,陛下当初是说过孩子出生之后要叫什么名字的,尽管他态度很随意,但既然这是陛下的意志,那么她就要遵从。
或者说,只有使用陛下暗中定下的名字,才能让陛下时刻记起这个孩子真正的血缘。
她在脑海中不断搜寻,终于幸运地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出了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