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魂断津安(2 / 2)

“根据大理寺呈报的证据,你家中除了和北周的通信之外,还有多封与卫侯的往来信笺。因此,二哥必是要借此大做文章,说你和裴夫人手上有卫侯勾结外敌的证据,以致于在流放途中被卫侯灭口。”

“那惠王殿下今日亲自来此,又是打着什么算盘?”

“裴小姐为何就是不肯相信本王,”姜忱指了指身后的兵士,颇为诚恳地说道:“我真的是来护送裴小姐离开的。”

裴南秧冷笑一声,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士兵们手持的长剑上。她清楚地看见,在剑身的三分之一处刻着一个繁复的花纹,与韩砚清先前用的那柄长剑别无二致。待她定睛再看,那花纹的中心竟刻着一个篆文的“卫”字。

她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姜忱的双眼,恨声道:“若殿下当真想要救我,怎么不去云尧官道上守着,反而率兵埋伏在津安渡口?又为什么要派陆大人拦下其他人,只让我一个人出城?我猜是你让韩砚清装扮成卫侯的手下,在睿王的人面前演了一出劫囚的戏码,从而将卫侯藐视君令、偏袒逆犯的证据送到他的手中。若睿王上报圣听,陛下定会怀疑他得到消息的来源,从而心生怀疑,真是好一个一箭双雕啊。”

听罢,姜忱收起了面容上虚伪温和的笑意,长眉一扬,语气轻快地说道:“裴小姐虽然猜对了大半,但却着实错怪砚清了。我那准小舅子可是求了韩相好几天,眼巴巴赶来救你的。”

裴南秧嗤之以鼻,目光如刀地问道:“只要我离开大宁,便能证明卫侯私放罪人。你又何必要大费周章地先救了我,又来抓我?”

姜忱弯起唇角,声音带着一丝冷淡的笑意:“我自是来护送裴小姐前去兖宁的。等我们经过黔昌的时候,便会有你爹的旧部来接你离开。”

此时,渡口的风已经渐渐止息,可裴南秧全身却是一阵刺骨的寒凉。她咬住下唇,将冰冷的双手握紧成拳,颤声道:“原来你是想让陛下看到西境的军队违抗圣命与镇守东境的卫侯同气连枝,此举与谋反无异,足可置卫侯于死地、置我爹的西府军于死地。而你,便可趁机夺取东西两境的领兵之权!”

“西府军是父王的军队,何时成了你裴家的军队?”姜忱的面色陡然变得凌厉,徐徐说道:“裴小姐,看样子,你是不打算随我去黔昌了?”

裴南秧眼睛通红,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反问道:“你说呢。”

姜忱嘴角冷冷勾起,目光阴沉地看向身受重伤的阿轸。士兵们见状,立刻举起手中的弓弩,纷纷对准了阿轸的身体。

“你要干什么?!”

姜忱双眉微挑,好整以暇地说道:“他的生死,就在裴小姐的一念之间。”

在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少女望向姜忱,声音里满是仇恨与厌恶:“你马上放他走,我跟你去黔昌便是。”

“好。”

姜忱点头应声,叫过两名士兵,从裴南秧手中接过阿轸,将他抬上了来时的马车。

目送着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裴南秧收回视线,上下打量了姜忱一番,无不嘲讽地道:“好一个忠孝贤德的惠王殿下。姜忱,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姜忱闻言并不着恼,他眼梢微弯,慢条斯理地拱手致谢:“过奖了。”

裴南秧狠狠剜了他一眼,沉声道:“我可以和你去黔昌,不过我有个条件。”

“裴小姐尽管提。”

“可这些话,我只能和你一人说。”

姜忱微怔,略带探究地凝视着裴南秧的眼睛。须臾,他突然轻轻一笑,彬彬有礼地道了句:“那便却之不恭了。”

待得姜忱走到近前,裴南秧左手做出附耳的样子,右手却极快地从怀中摸出了韩砚清先前送的匕首,朝着对方狠狠刺去。谁料姜忱早有防备,他闪身避开,扬眉笑道:“看来我那准小舅子对你还真是用情颇深,连这匕首……”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裴南秧突然露出了一个极其妖冶的笑容,只见她朱唇微启,轻轻说道:“你休想得逞。”

姜忱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就见裴南秧手腕一翻,将那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翻身落入了幽暗的河水之中。

顿时,冷水呼啦啦地涌进她的喉咙,与从心口传来的剧痛一起,凌迟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裴南秧绝望地一笑,她洗脱不了父兄的冤屈,报不了血海的深仇,她终究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水波的起起伏伏,她鼻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然而意识却并没有就此淡去。透过河水,一张张只会在睡梦中出现的熟悉脸孔从她眼前飞快地滑过,最后定格在了一张极为清俊的面容之上。

那是她久违的好看眉眼和明亮温暖的融融笑意。

裴南秧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滂沱而下,她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眼前的身影,开口轻唤:“姜昀……”

陡然间,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紧紧环住,一个戏谑中略带颤抖的声音骤然从头顶传来:“小秧,你一醒来就这般热情地投怀送抱,还真是让本王受宠若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