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了,自家孩子被欺负了,我操,这能忍。
张幼双她就是个热血上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横冲直撞的鲁莽性格。
冲着章德厚的背影,张幼双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先生留步!”
章德厚停下脚步,转头一看,一看到张幼双就又皱起了眉。
章德厚是见过她的。不过他为人清高,眼高于顶,当时直接就掠了过去。
此时此刻,隐约想起来面前这个好像就是那个来教祝保才的女先生?据说还是个风尘女子。
看张幼双这浮浪的打扮,章德厚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于自己被拿来和个风尘女子相较,这个保守的老童生不可不谓恼火。
“我与你无话可说。”言罢,拂袖就走。
张幼的嗓音在夜风中清晰可闻:“先生与我无话可说,我与先生却有很多话想说。”
“你究竟是何用意!”见她三番五次纠缠,章德厚不悦道。
“你就是何家近日新请的……吧。”章德厚顿了顿,整了□□度,又露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斥责道:“若你想以此牟利,我劝你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圣人大道,岂容你在这儿戏耍胡闹!”
张幼双非但没生气,反倒还落落大方地问:“我腹中有几个字,靠它换几个钱资,聊以果腹,又如何是玷污圣人了?
“先生此言,不是说我做不到么?。”
章德厚胡子翘得老高:“哼,巧言令色,鲜矣仁!”
“说起“仁”我倒是想起来了。”张幼双那对黑眼珠子沉静静的,“先师门下——”
章德厚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东西,险些蹦起来,呵斥道:“先师二字岂是你等能称呼的?!”
“圣人匹夫而为百世师,教化万民,主张有教无类。敢问夫子,我如何不能称呼了?”
张幼双慢悠悠地笑道:“难道说我不是人?不是民?”
不给章德厚反驳的机会,张幼双加重了语气,又说:“先师门下弟子三千,有七十二贤。昔年弟子颜渊、仲弓、司马牛、樊迟等人问仁,先师因材施教。”
“又据各人秉性不同,曾劝子路三思而行。
“劝冉有闻义气而先行。
……”
“那敢问先生呢!”张幼双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拔高。
伸手一指章德厚,疾言厉色,大喝道:“先生之因材施教,是劝祝保才弃学吗?!”
说起来这还是两家默默打了这么多天擂台,两位先生头一次硬碰硬对上。
原本跑走的祝保才脚下重心不稳,差点儿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两人,默默听着。
甚至有不少住户听到动静,都打开门走了出来,好奇兴奋地伸着脑袋围观。
章德厚被张幼双这有条不紊的话一堵吗,堵得喉口痰涌,面色青白。
置身于众人视线之下,顾忌面子,不好动怒,憋了半天,这才甩袖冷哼了一声。
“先师曾言朽木不可雕也!祝保才这种顽劣之辈,我教不了!”
“朽木不可雕也”此句出自《论语·公冶长》,是孔子用来斥责学生宰我的一句名言。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张幼双不慌不忙,口齿依然伶俐清晰:“那我敢问先生,先师可曾真正放弃了宰我?!劝宰我弃学?
“若真放弃了!这孔门十哲又从何而来!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若先师当真因为宰我顽劣,而放弃了宰我,这孔门十哲又从何而来?”
章德厚须臾紫涨了面皮。
似没有想到张幼双这嘴炮技能竟然这么熟练。
众人这目光齐刷刷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急火攻心,竟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忙强撑着急急地叱了一句道:“人力有所不逮!”
但谁弱谁强,谁有理谁无理,已然可见分晓。
围观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这章夫子怎么还说不过张幼双呢?”
“……”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章德厚面色涨得更红,气得瞪大了眼。
张幼双往后退了一步,微笑道:“力有不逮,说得好。
“先生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先师“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信念吗?
“先生自诩孔门弟子,那敢问先生可有继承先师之遗志?可为之了?可有坚持下来?
章德厚脸色气得蜡黄,胡子颤抖,唇瓣直哆嗦:“你……你……”
张幼双又劈头盖脸地打断了章德厚的话,扬起了嗓音道:“做不到的那是你。不代表我做不到!”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不是祝保才不行,我看他天赋高,好得很。
“先生不行,还是从自己身上多找找原因罢!”
最后一个铿锵有力的字终于落地。
四周霎时间变得极为安静,鸦雀无声。
月上柳梢,只闻晚风习习,虫鸣细细。
张幼双眼睛大,眼黑多,眼白少,看人时目光淡淡,显得尤为专注。
傍晚的霞光在脸颊上勾勒出一道金边。
说完这一段话,她就袖手,静静退到了一边。
祝保才脚步一顿,听到后面儿这足以称得上荡气回肠的宣言。
脸上发烧,心里像是被用重锤狠狠敲了一把。
眼眶一热,匆忙用书包捂住脸,飞也般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