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杨铸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陆菲菲还以为这货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小脸微微一红，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后，转移了话题：“喂，猪头，为什么你昨天不让我接下温老的那个论文题目？——现在国家不是已经在着手准备乡村振兴了么，温老的出的那个题目很好啊！”

在职场长摸爬滚打了三年的老鸟，陆菲菲比同龄成熟了太多，自然看得出来温老提议让自己写这方面的论文是出于何种目的。

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反感这件事。

在她看来，论及讨论各种扶贫项目在实际商业循环中存在的薄弱环节，已经在十余个大中型赛道里深耕了四五年的铸投商贸绝对是国内最有发言权的企业之一；

同时，掌握了国内最多B/C端一线市场数据的铸投商贸，为决策层提供具有既有参考价值的产业项目指向信息，同样也是应有之义。

这种既可以帮助大量贫困地区民众迅速脱贫，又可以在高层留下一个大大好印象的事情，绝对称得上真正的双赢，因此她实在不明白向来很热衷参与公益事业的杨铸为什么会拒绝温老的提议。

吃西瓜从来不吐籽的杨铸牙齿唯一用力，咬碎了嘴里的那几颗黑籽，然后不置可否地说道：“有些事情，上面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呢，具体能落实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从我的角度来说，自然非常乐意为农村振兴的伟大事业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

“但是呢，如果你仔细研究一下改革开放二十多年的历程，就不难发现，许多政策在执行的过程中，各地层层加码的现象极为严重——就拿这十多年来说，明明国家已经有产业指导政策了，连白皮书都出来了，结果各地还是一窝蜂地上马各种服装厂、皮具厂、彩电厂、饮料厂，短短几年时间就搞得这些行业产能严重过剩，市场里一片惨烈！”

“要知道，有些东西就如同烹小鲜，需要的是耐心，玩的是细功夫——在这过程里，最忌讳火候失控！”

“铸投商贸这些数据说白了也只是各个细分市场的原始数据而已，机械且具有较强的迷惑性；这些数据经过综合，成为具象建议后，如果单单是拿给一个市级区域、甚至省级区域去做产业项目投资参考，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拿去给某些更高一级的政策去做参考，那就必然会出大问题！”

说到这，杨铸叹了口气：“咱们国家说到底，目前底子还是太薄了，人口众多不说，消费力和宏观市场容量却还没起来，偏偏现在的主流社会信奉自由市场主义那一套——在这种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很有些迷信数据的各地看到机会就一拥而上的情况几乎100%会发生。”

“已经在铸投商贸工作了好几年的你应该清楚，当所有人一拥而上，挤破赛道阈值的情况会是怎样——不管之前再有潜力的蓝海赛道，当下场的选手严重超标后，分分钟变成你死我活的红海市场！”

陆菲菲默然，她当然知道华夏目前虽然已经有14亿人口，但并不代表真的拥有14亿人有效市场了——虽然情感上很难接受，但从冷酷的经济学统计数据来说，目前国内的有效市场容量虽然远没有杨铸调侃的“阿三国其实只有1亿人”这么夸张，但其内在的道理差不多。

而一旦各地都以乡为单位，采用了双层PPP合作模式后，新出现的公司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而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不管到时候根据铸投商贸数据给出来的优质项目投资建议再多，也不可能会满足所有新公司的需求——别说所有了，能满足10%，都不可能！

就算当地政府能解决一半新公司的发展问题和业务问题，当剩下的40%的人都处于一个迷茫状态时，又看见当初那10%的企业越过越好，并且被树立成典型……你猜那时候会发生什么情况？

要知道，以华夏幅员之辽阔，人口之众多，别说40%了，哪怕只有5%的乡级企业转型，然后共同涌入同一个赛道，以现在的有效市场容量来说，都绝对是个灾难。

杨铸见到陆菲菲情绪不高，轻轻揉了揉她脑袋：“事实上，僧多粥少的问题虽然极为麻烦，如果只是具体到某一个省的话，倒也不是没有缓解的办法——不管是政府挑头在各地成立行业协会来进行半强制性的业务分包协调，通过分薄利润的形式来让更多的企业饿不死；还是在海外攻城略地，把更多的业务带到国内来做大蛋糕，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矛盾，从而为形成真正的内循环良性生态争取更多的缓冲时间。”

陆菲菲眼睛一亮。

对啊！铸投国贸现在可是已经在许多国家地区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了呢，只要能拿回更多的业务和订单回国，就能如同大航海时代的欧洲一样，通过海外市场的利润来助力华夏内循环生态的形成——别的不说，只要华夏真正意义上具备了8亿人规模的有效市场容量，各个细分赛道大幅拓展后，光凭内循环就能基本上解决所有乡级PPP企业的生存问题，到时候，温老曾经描绘过的“以一二三线大城市为核心的经济辐射区+以乡村为基本单位的星罗式小循环市场”就能形成了。

当下急不可耐地说道：“猪头，这个想法很好啊，干嘛不跟温老讨论讨论？——现在城口的实验期还没过，只要把这些对区域经济具有一定强制性的机构落为现实，有了真实案例做借鉴和参考，推广的时候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杨铸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成的——还是那句话，这些措施具体到一个省，没问题，但是作为案例推广到全国，却肯定出大问题！”

陆菲菲满脸的疑惑：“为什么？”

杨铸犹豫了一下，看着云朵隐隐变幻成了一只蟹钳，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各省惟GDP论造成的地方行政单位企业化运作管理模式、地方保护主义壁垒、以关系为枢纽的地方小圈层利益共同体掌控核心资源、以及大环境下包括大部分老乡在内的人追求短平快的收益模式——好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事实上，你以为温老没察觉到这中间的问题？……要是铸投商贸真的从机制和根本上能起到重要作用的话，以他老人家的性子绝对会当场逼着我答应他的要求，而不是象征性地完成领导小组交代的任务后，便不闻不问了！”

陆菲菲闻言，脸垮了下来……闹半天温老也瞧出中间的问题啊！

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似的被闷在鼓里，气鼓鼓地连舀了好几勺西瓜放进嘴里，陆菲菲有些艰难地把瓜瓤咽下去后，正想问问眼前这只猪头自己的论文到底写些什么比较合适，结果却发现杨铸正皱着眉看着下方，眼神中充满着不悦。

顺着方向看去，却发现他的视线聚焦在下方小道公交车站台的某幅海报上，而那副海报正是铸投商贸的形象宣传广告。

几个当下最火的棒子国男子偶像团体，被眼线衬托的面目极为阴柔的东方XX正在海报上比着各种颇为酷炫的手势——于同列一众颇有些土味的其余品牌广告相比，海报上那些雌雄莫辨的帅哥委实吸眼睛的紧。

嗯……

这幅海报很戳眼球啊，有什么问题么？

看着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的杨铸，陆菲菲有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