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舍的房间空间狭小, 还是上下铺,就和大学里的宿舍没什么两样,晏双倒是挺自在地往床上一坐, 将手里提着的那袋甘蔗往床头的凳子上一放,从里面抽了一根,对站在他对面的魏易尘道:“吃甘蔗吗?”
“不了,谢谢。”魏易尘微笑道。
晏双“哦”了一声,自己嚼了口甘蔗, 他单翘着一条腿, 姿势跟大街上游荡的无业游民一样随意,“挺甜的。”
魏易尘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晏双毫无形象地吃甘蔗。
他知道晏双是个万花筒, 所以对晏双的哪一面都毫不吃惊并且为他展露的新的绚丽而深深着迷。
晏双吃完了一根甘蔗,手上正感觉有点黏黏的, 一包湿纸巾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谢了, ”晏双抽了张湿纸巾擦手,客观评价道,“你现在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了。”
魏易尘道:“这算夸奖吗?”
“你看, 你又沉不住气了。”
晏双将湿巾扔到垃圾桶里,“说吧,找我什么事。”
魏易尘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又觉得在晏双面前又没必要说那么多。
没有用的。
他已经尝试过将自己整个胸膛都剖开在他面前, 他依然无动于衷。
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感动自己罢了。
不如诚实地将自己的欲求说出口, 求一个痛快。
“你休学了。”
“是啊。”
“要离开吗?”
晏双沉吟了一会儿, “可以这么说。”
这是魏易尘意料之中的答案。
晏双对学业有多么执着, 他心里很清楚。
连这个都放弃了。
他要去哪?是像现在这样到处流浪, 还是找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魏易尘微微弯腰,这里天气炎热,他穿了米色的短袖衬衣,看着很温柔,双眼很顺和地望着晏双,“可以带上我吗?”
“不可以。”
晏双没有一秒钟的停顿便拒绝了他。
“我喜欢一个人。”
这还是魏易尘意料之中的答案。
根本连不甘心或者说是难过都谈不上。
“被拒绝”已经是他在晏双面前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事情。
那么,只有乖乖地亮出底牌这一条路可以走,他不耍花样,就只想竭尽他的所能留在他的身边。
“如果我说……”魏易尘拿出手机放到晏双的眼下,“在这个世界,你不是一个人呢?”
手机屏幕上是一对双胞胎的出生证明,他们的名字是——袁满、袁双。
“这东西很难找,我跑了一趟你的老家,吃了不少苦头才找到了切实的证据。”
“双双,你还有个双胞胎哥哥。”
晏双平静地看着手机,他的目光略微闪动了一下,他轻声道:“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不,”魏易尘道,“他没有死。”
晏双仰起脸,“不可能,院长告诉我他已经死了。”
他的哥哥只比他早出生一分钟,因为在娘胎里被弟弟抢夺了太多资源,所以一出生就体弱多病,瘦小得比他更像弟弟。
他们在同一个福利院生活,相依为命。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福利院里来了一个有钱的大人物,大人物想收养一个在指定时间出生的孩子。
两个小孩中了大奖。
可却只有一个能去兑换那张奖券。
去的是哥哥。
之后福利院改制,孩子们被分配到了各个城市新的福利院,他被分配到了星星福利院。
“在离开之前,我问过院长我哥到底去了哪里,她说他已经病死了……”晏双平静道,“院长不会骗我。”
魏易尘蹲下身,与晏双齐平,道:“她连你们的档案都敢篡改,她为什么不会骗你呢?”
晏双目光锐利地扫向魏易尘,“档案不是她改的。”
“是我求她改的。”
哥哥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浑然不知改变命运的契机已经到来,健康又早慧的弟弟拉着他的手,声音轻轻,“哥哥,你不要怕,你很快就会有新的爸爸,新的爸爸会替我保护你的。”
“院长,求求你,求求你把我的生日改掉,”弟弟跪在院长的办公室磕头,院长慌张地抱住他,“小双,你别这样,我去跟那位先生说一声,说不定他会把你们两兄弟都带走呢?”
“不会的,”弟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听到了,他说‘双胞胎不吉利’,‘不要双胞胎’……”
“院长,我求求你,哥哥会死的。”
“我没关系,我很健康,我很会吃饭,我跑得比我哥哥快,我认字比哥哥多,院长,求求你了,我会忘了自己的生日,求求你了院长……”
那样小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兄长,他爆发了自己全部的聪慧与意志。
哥哥啊,活下去吧。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是我求她改的,”晏双轻描淡写道,“我不想去有钱人家里受罪。”
这个回答在魏易尘的意料之外,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了。
阳光从窗外照入,将晏双的侧脸照得绒毛细碎,仿若要融化在光中。
“……他没死。”
“我想,院长大概是怕惹麻烦,所以才善意地骗了你。”
“你哥哥还活得好好的。”
“而且,你也认识。”
手机屏幕滑过,一张少年的笑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晏双的视线中。
他与晏双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他看上去更病态苍白一些。
“他叫秦卿。”
*
飞机落地,来接人的是秦羽白。
魏易尘很恭敬地对他行了礼,“先生。”
秦羽白倒没任何不适应,“嗯”了一声后,很自然地去替晏双拎了肩上的背包,嘴角含笑,“这一趟玩开心了?”
“别装熟。”晏双两手插袋,谁也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