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人人议论的是帝国军队的建设,似乎之前的叛逆造反之事不曾发生。
而账外的士兵们,也少有人知道任嚣、屠唯的叛逆之事。二世亲自在上党郡犒赏三军,提出要以决斗的方式选拔新的战将。
由是,军中战鼓连天,叫喊不断,将士们血脉贲张。春天的日子里,柳絮翻飞,黑布军帐之中,飘飞着点点白星。
二世在军中视察了已经有整整五日,谁需要自己的提拔,谁对自己的态度暧昧不明,心中方才有了数。
军队是皇帝手中的利器,但是也是军功世家们自保的命根子。
要想保证朝中局势稳定,就务必要将军权牢牢握在手中。
始皇帝为何麾下会有千军万马对他忠心耿耿,得益于他发动多次战争,提拔了大批量的战将。始皇帝有恩于诸将,诸将自然会心甘情愿为他效忠,而且始皇帝本人的魅力,也征服了许多能成悍将。
但是二世不一样,目前,他手中没有那么多战事要安排,如果要打,就只能继续分封,违背扶苏一开始安定关中的国策。安定关中的国策,其实还有另外一层目的,想要引起一场地理上的人口大迁移,需要政策的鼓舞和吸引,但是咸阳城作为天下的政治中心,无疑可以吸引天下士人慕名前来。
或许如今的齐鲁之地仍旧富庶,但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其必不如以前。因为它将失去人口、人才、经济、政治等诸多资源。
言归正传,扶苏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控军权。
扶苏很清楚现在朝中的局势,两党相争,水火不容,不过是表面上平静罢了。两者之间还没有爆发明显的冲突。
所以扶苏要赶在事态更为严重之前,率先把控军权,如此便可瓦解秦国先军功集团的力量。
而秦帝国内部危机的解除,就会像春日将领,冬雪融化一样来的自然,无声无息。
帝国内部也不会发生什么流血的事变,但是计划不如变化,扶苏还坐在帐子之中想办法,在朝中单独设立一支机构,以新的军事骨干充实秦帝国精锐,瓦解旧军功贵族利益集团的力量。
可就在同一时刻,辕门之下,一队兵伍拥护着一个大箱子飞速向军队中疾驰而来。
这样的加急护卫,一看便是急件,却又是从咸阳发来的,自然引得军中的人侧目,到底是什么消息。
“皇帝陛下,咸阳急报——”
当着诸将的面,扶苏心头隐隐约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随后扶苏看向申聿。
“念。”
只是申聿打开后,却也双目呆直,脸上忽的像是蒙了一层寒霜一般,每一根毛孔都像是被冻住了。
看着申聿惊愕的模样,其他武将也纷纷摇起头来。
扶苏接过急奏,看的自己是眉毛直跳。随后,扶苏将急奏按在腿上,向下看了一圈,看着这些人焦急好奇的神色,扶苏更是于心不安。
国将有大祸!
“柱国留下,其他人等都退下。”
诸将闻言,都侧目看向蒙恬,对蒙恬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这么一来,这些天一直被皇帝十分亲善对待,甚至自以为已经超过了蒙恬在军中地位的董翳可就不这么想了。必定是咸阳出了大事,但是皇帝陛下只留了蒙恬在这里。
这更是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想,皇帝这些时日这般重用他,只是将他用作棋子而已。
虽然说,诸臣都是皇帝陛下的棋子,但这棋子和棋子之间也大有差别。
有些棋子,是为皇帝陛下布局之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弃;但有些棋子,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蒙恬显然是前者,而他董翳,那可就不好说了。
新帝城府深,也不知他对我到底是何想法。我并无造反之心,但也并无什么高迁之心。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全靠昔日先帝提拔。
于是军中都尉之长董翳率先带众人告退。
很快,大帐中只剩下扶苏和蒙恬两个人。
皇帝的脸色从未有这般阴沉过。蒙恬见到,只是肃容,敛声屏息。
申聿看着二世微微颤动的手,也是无奈叹气。
蒙恬看完奏章,自是沉默不语。
“臣恳请陛下回咸阳为二位上卿和十二位公爵主持公道。”
扶苏看着蒙恬,只是勾起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皇帝的神情忽的异常平和,整个人也显得十分冷静。
两人并未说什么,但是军帐之中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烛火寂寥无声的摇动着。
“其他人也都退下吧,朕想同大柱国好好说会话。”
蒙恬忍了一年了,可终于不用再忍了。
等到殿中只剩下两人,蒙恬便开始发问。
“咸阳城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陛下还是赶快回咸阳城处理大事吧。单独留臣在这里又有何用呢?”
“兹事体大,朕想听听大柱国的意思。”
“可陛下此前可从不将臣的话放在耳中,如今出了事,如何又要召臣为事呢。”
扶苏听了,自然讪笑。
“看来大柱国这一年来对朕多有抱怨。”
蒙恬一脸平静,只是极其从容的作揖道:
“陛下莫要冤枉臣,臣不敢。”
蒙恬看向地面,脸上皆是怒气。
扶苏亦一脸冷酷的看着蒙恬。
从他当上皇帝,坐在皇座上那一刻,蒙恬就成为他的威胁和阻碍。因为扶苏当时只是个承接了先帝遗命且在秦国声名狼藉的太子。
不止蒙恬,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权力的争夺者。
当一个人到达了权力的顶峰,向下看去,目光所及便为万丈深渊。
“大柱国还记得昔日赵国的大将廉颇吗?”
蒙恬闻言,心中发颤,他抬起头,眼中似乎含着泪,问皇帝道:
“廉颇,赵之名将也。可惜……”
“大柱国可惜廉颇,我想因为怜惜廉颇之才。但朕怜惜廉颇,则是因为赵王不辨忠奸,亲信小人,偏信佞臣,最后让廉颇被楚王请奏,随后客死他乡,未得善终。”
蒙恬闻言,自是一默。
可随后,扶苏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