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诩是最先知晓蜀王殿下要去北凉的那个。
但这位目盲青年却很快便将内心那极为震惊的心思掩下,油然而生的是赞叹无比的情绪,若是这位殿下当真有着飞龙凌霄破天之志,的确应该往北凉边境走上一遭,只有这样才不会心与神皆困于那座巍峨太安城,陆诩直到今日依旧清晰记得那位教导自己棋艺的老前辈说过一番话。
“做官的,尤其是做大官的,哪个不想往上爬,做那位极人臣、流芳百世的臣子。”
“但是人站得越高,越是要注意自己的脚下,因为山峰之上的每个人都是站在无数人肩膀上看遍的这天下的大好山河。”
“不论是下棋,还是为人,皆是如此。”
“人间帝王,更是。”
陆诩也是直到后面才知晓那位老前辈的名讳。
黄三甲。
“北凉边境大阅。”
“北凉王徐骁是要趁着活着的时候正式把边境的担子放在那位徐龙象的肩膀上。”
“既然这样,本王就更应该去凉地看看。”
陆泽来到窗前,眺望着北方:“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
次日,有驾极其普通的马车自北城门而出,沿着官道朝着正北方向驶去,官道最前方是名为剑门关的险峻之地,蜀州大半精锐步卒弓兵便屯在这雄关之内。
离阳皇帝封诸位皇子为王,于边境各地,便是为了替离阳朝镇守疆域。
西蜀之地尤为特殊。
西边是贫寒无际的荒土西域、南边则是南诏的十万荒山、东南边是南蛮诸部落。
可赵淳把六皇子陆泽封在这蜀中之地,皇帝陛下真正的想法却是要他遏制住北边的凉州三地,北凉民风彪悍,眼下的北凉铁骑虽比不得春秋之时,但也算骁勇善战,可北凉最要命的地方却是没有半分战略纵深,这意味着北莽那边能够接连输下好些场大战,可北凉却一场都不能输。
尤其是在这些年离阳赵家与北凉徐家之间情分断绝,皇帝赵淳在私下对于北凉的各种钳制手段均是打在了其要害之处,尤其是粮饷这一块,北凉三州百姓如何在这十几年时间里供养的起几十万铁骑?
这驾看似普通的马车极为顺遂的通过了剑门关那层层的审查,周遭群山峻岭渐渐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北凉最南部的陵州有着小广陵的美称,这些年承担起北凉大半的粮税,若是没有这陵州,凉地难以支撑着边境战事。
马车之上,陆泽透过窗帘缝隙,望着这凉地风光。
这次的车夫并不是五竹,实在是五竹那蒙眼的标致过于特殊了些,眼下的陆泽成为了棋盘之上的博弈之人,那么其手中的棋子自然极为清楚的出现在了其余博弈人的眼里。
“王钰余。”
“给本王当两日马夫,不算委屈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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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前方握紧缰绳的赫然是那位南唐的华族子弟王钰余,后者眼神里带着难言神采,直到出了剑门关以后的他才真正知晓此番的目的地究竟是何处,男子这时甚至要比在南诏参与围杀之时更激动,因为此番马车行驶的方向乃是北凉。
北凉世子徐凤年身亡的消息早早便在中原大陆流传开来。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晓这位世子殿下是死在了谁的手上。
王钰余眼神狂热,声音颤抖:“不委屈!”
今日能够随着蜀王殿下走一趟北凉,哪怕他王钰余身死于凉地又何妨?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
风雪大作,天地变色,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这次北凉大阅恐怕是二十年来徐家入主北凉后最简洁且短暂的一次,年迈的北凉王徐骁最终把手中那柄第一代凉刀交予在了幼子徐龙象的手上,象征着北凉王位正式的完成了交接,尽管这种仪式严重不合离阳宗藩礼制,但太安城那边却并未有着更多的话传出来。
哪怕是皇帝赵淳在早早知晓这次边境大阅的时候,只是望着北边笑了笑。
北凉铁骑如旧。
只是徐字王旗的老主人徐骁此刻已老迈不堪,而且在诸武将之首也看不见那小人屠陈芝豹的身影,军心就如人之魂魄,一旦没了就再难招魂而返,正如这时的北凉铁骑声势浩天,十万甲士拔刀之声震耳欲聋,但那股子无形的魂跟气,似乎在变得越来越淡。
凉州边境风雪中,两驾马车终于碰头。
刚刚成为新凉王的徐龙象望着那驾马车出来的人,其眼神顿时变得血红起来,陆泽只是瞥了一眼便知晓这位黄蛮儿的武道境界已经到达了金刚境极点,难怪龙虎山那位老天师赵希抟会在年关这时间下山入凉地,若是新凉王再死于那天劫之下,北凉三州怕是真要彻底变天。
卸下盔甲、换上棉袍的徐骁身形佝偻,但其如鹰隼般的眼神却死死盯着下车的陆泽。
“我没想到,你真的敢来。”
“你不怕死在这凉州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