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温暖如春,可是瞬间之中,蓝玉却感觉自己的脖子后头,嗖嗖有风。
而且,是那种刀锋上散发出来的冷冽之风,寒到了骨子里,让百战余生他都感到阵阵心悸。
蓝玉的手有些颤抖,看着那份满是他罪状,比如私下说诽议皇帝的战略眼光,在军中拉帮结派,许多军费开支他一人做主,中饱私囊。军中将领升迁全凭他一人表决,大搞一言堂。这些,种种数不胜数。
这些都是真的,甚至除了第一条诽议皇帝之外,其他的他根本没有掩饰过。不跋扈,不桀骜还算是武人吗?大明这么干的,他蓝玉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私下里可以说可以做,不代表就是对的,更不代表皇帝不在乎。而这些之中,最让蓝玉心悸的,就是第一条,背地里诽议皇帝的战略军事眼光。
“明明只是和铁杆心腹说的,怎么就传了出去?”
蓝玉心里惊恐,他这人有时候喝了点酒,是会有些乱说话。再加上这些年功劳甚大,渐渐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地位越高,越是想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想炫耀自己的能力。
可是这不代表他,就完全什么都不怕。此刻,朱元璋的目光如刀,让一辈子没怕过的蓝玉,忽然想起了怕字怎么写。
“李景隆?”蓝玉心里大骂,“我操你姥姥!”
冷汗不住的从额头,脖子上流下来。李景隆就站在蓝玉身后,可是他连回头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
“现在不是骂他的时候,现在要过关,过了这关,你娘的李景隆,老子捏出你屎来!”
蓝玉心里纷乱的想着,“现在怎么办?怎么让皇爷的火消下去!”
随即,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再看向老皇爷身边,端坐的皇太孙殿下。
后者眉头紧皱,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盯着他。
不过,在感受到他的目光之后,皇太孙似乎不可察觉的点点头,眼神中满是告诫。
“呔!”
沉寂的大殿中,又是一声怒吼。
朱元璋在龙椅上怒发冲冠,“你他娘的想啥呢?想过年吃啥馅的饺子?回话!”
“陛下!”蓝玉赶紧跪下,膝行向前,惶恐地说道,“臣..........臣冤枉!”
“你冤枉!”朱元璋冷笑起来,“是朕冤枉你?还是曹国公冤枉你?”说着,朱元璋站起身,往日微微佝偻的身形瞬间高大起来,指着蓝玉,“这弹劾你的奏折中,还有其他罪状没有写,用不用咱给你念念?”
随即,不等蓝玉开口,朱元璋继续说道,“洪武二十三年五军都督府军议,你跟咱奏请,要对漠北用兵,咱没许。你跟咱奏请,提拔二十位军中的将领,咱还是没许。”
“军议散后,你和别人说了什么?”朱元璋脸上满是冷笑,“你说咱不信任你,咱不答应你,提拔你说的那些人,是因为咱怕你在军中的势力做大。是不是有这事?”
“臣........”蓝玉已是说不出话来,从惶恐变成了颤抖。
旁观者清,朱允熥对于蓝玉的内心,看得很清楚。
他蓝玉再怎么战功赫赫,可也是从青年时期就匍匐在老爷子朱元璋面前的臣子。当年他只是常遇春军中的校尉,是常遇春屡次在朱元璋面前夸赞他,才给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而当常遇春英年早逝之后,朱元璋对常遇春的惋惜扼腕之情,转移到了这个性格和常遇春有几分相像的常家内弟身上。
可是他和常遇春,只不过像在了面上。他有常遇春的豪爽,却没常遇春的赤诚。比常遇春有心机,却没常遇春的本份。
今日让他栽个跟头早早的醒悟,省的他将来家破人亡。
莫说翻脸不认人,其实按朱允熥现在的地位和班底,缺一个蓝玉不算什么。他只是单纯的对战功堪比霍去病的蓝玉感到惋惜。害怕他蓝玉,将来牵扯到,其他的大明功勋武将。
“往小了说,你是嘴皮子没把门的。往大了说,你是犯上!”朱元璋一拍御案,“不听你的就是防备你!不听你的你就心怀怨言!你蓝小二,胆子不小哇!”
“陛下,臣糊涂,臣有罪!”蓝玉叩首,忙道,“您也知道,臣有时候喝了点黄汤,嘴上没把门的。臣是无心之言,臣对您,对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要是有二心!焉能留你到今日!”朱元璋再次冷笑,“若不是看在常伯仁常遇春字,太子的份上,不看你和咱是儿女亲家,咱早就把你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