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圈禁凤阳?”老爷子横眼,“哦,别法子没有,就只有这一个?你才当家几天呀?侄儿就把亲叔叔给圈了?好听还是好说?”
“黄爷爷,您得讲理!”朱允熥叩头道。
“老子自己的亲儿子,讲什么理?”老爷子暴怒,“当初你二叔做了那么多错事,咱当着大臣的面喊打喊杀的,最后还是你爹站出来,给咱圆场,给咱台阶下。”
“到你这反过来了,你直接下死手?”
“你是皇帝,你也是咱们朱家的族长,就这点容人之心都没有吗?你削他的护军,你骂他,你让他在王府禁足,你把他的属官都撤了,你让他变空桶子王爷都行,非要送凤阳?”
砰砰砰,老爷子不住的拍着桌子,“咱还没死呢?就要看着骨肉相残?你就不能等咱闭眼?”
这话,说的已是极重了。
天下父母都是这个心思,恨是一回事怪也是一回事,但再怎么不好也都是自己的孩子,护犊子人之常情,控制不住。
朱允熥膝行几步,跪在老爷子身前,“皇爷爷,这....您听孙儿说呀,这是权宜之计!”
“您今日没在朝会上,孙儿也是让那些言官们挤兑的没法子了。若是不重手处置,只怕他们继续上本,或许....或许连别人都牵扯出来了!”朱允熥叹气道,“若是再牵扯出其他皇叔来,咱们朱家的脸往哪里放?”
“您也说过,当初二叔犯错是父亲给您台阶。可是今儿,谁给孙儿台阶啊?孙儿是皇帝,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装糊涂,也更不能刻意偏袒吧?”
“孙儿要是立身不正,这天下不就歪了吗?”
“五叔送往凤阳并不是圈禁,而是看管。”朱允熥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孙儿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让五叔在凤阳好好想想您创业的不易,想想他干的那些事丢不丢人!”
“让他在凤阳反思,也不见得就是坏处。而且,孙儿这也是杀鸡儆猴,大明朝这么多藩王,若是五叔这边犯罪孙儿不处理,那以后其他人呢?孙儿难做呀!”
其实自己儿子什么样,老爷子心里也清楚,他之所以愤怒,是因为朱允熥的处罚实在太重了。另外来说,也是周王这些年在老爷子面前,藏的比较好。
“你事先跟咱通个气儿呀?”
“孙儿哪想到朝会上言官们骤然发难啊!当时他们上奏五叔,把孙儿都打了个猝不及防!”朱允熥苦笑道,“为了平息众怒,不得已才让五叔回凤阳呆些日子。”
“您看,孙儿在朝堂上最后让户部的张紞去查,而非让其他那些愣头青去,这是在给五叔留着余地呢!臣子们看到孙儿如此处置,想必也会见好就收。”
“先让五叔在凤阳反思反思,拖延些日子,三五个月各种事查清了,他再上个请罪折子。孙儿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他知道错了,孙儿这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臣子们也满意,不是皆大欢喜吗?”
老爷子生闷气一般,脸上忽晴忽暗,“你别净说好听的唬咱,你小子一句屁股咱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孙儿哪敢呢!”朱允熥说着,把手放在老爷子双手上,笑道,“孙儿当时真是无计可施,只有送往凤阳这一个办法。”说着,叹息一声,“他们也是不争气啊,让人抓着了把柄,到最后丢的还不是您的脸?”
“哦,这么说你严厉处置,咱还要谢谢你,成全了咱帮理不帮亲的名声?”老爷子冷笑,随即开口骂道,“一群混账,真想拎过来挨个抽鞭子!”
旋即,再次叹气,“行了,你当家,你说了算。”
说着,又恼怒的说道,“那些遭瘟疫的书生,一个个都不是好杂碎。这种事私下里面君说不就完了吗?非要闹到大朝会上去,他们是铁了心要看咱们朱家人的难堪是吗?”
“个个装清高一副为了家国天下的样子,讨贤名,拿咱们朱家人作筏子?该杀!”
“您消消气!”朱允熥赶紧岔开话题。
“你呀!”老爷子点点朱允熥的脑门,“咱还有几天?你那点小心思,哎,算了不说了!”
“你也是有好几个儿子的,等你到了咱的岁数,你就啥都明白了!”
朱允熥在老爷子骂骂咧咧之中,灰头土脸的走了。
朴不成从外头进来,看着老爷子先是叹口气,然后背着手站起来,“走,陪咱外头溜达溜达去!”说着,又道,“告诉膳房,晚上给咱准备烧鸭子,咱要喝酒!”
朴不成伺候了老爷子一辈子,见老爷子说话的语气如此,就笑道,“您这是没生气?”
“哎,生什么气?咱自己的儿子自己不清楚啥德行吗?这是大明朝,是皇家,是天下的表率,不是寻常人家过日子。咱再糊涂,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老爷子背着手慢慢溜达,“咱还拎得清!”
“那您跟皇上.......?”
“你是没当过爹没当过祖父你不知道,也不明白!”老爷子叹口气,“咱要不装老糊涂训斥他一顿,他心头没顾忌。收拾了老五,转头就想收拾老六。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能护着就护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