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也像现在刚及笄的年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他念经,看他礼佛,看他上香。
不知不觉,他从枝头冒青走到白雪皑皑,她也从小溪开流跟到鸿雁南飞。
就这样,执拗地跟了两年多。
两年,冰凉的石头也该捂热了。
所以后来,他就有些习惯身后总有个软糯的声音喊:“小师父,今日我不想吃白菜,可否把你碗里的豆腐给我呀?”
他垂着眼默不作声,她就自己去夹。以至于往后的日子,他已经习惯等她夹完再动筷。
他还记得,那时他的师兄们总是打趣:“今日,怎不见你那聒噪的小影子?”
他听了便低头不语,耳根却发红发烫。
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这位女施主是贵人送来寄住的。却没想能住这么久,久到闻惯了她身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香。
久到他早起便想看见她跑来跑去的小影子。
他那时也不过20岁的年纪,还曾跪在蒲团上偷偷想,她虽粘人又聒噪,但若在想寺庙住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他想,自己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可第二天,她就消失了。
早起,他没听见她在门外娇嗔地喊“小师父,我等你一起去吃早斋呀。”
心下就觉得不安稳,便又在房内等了半个时辰,等到师兄们都吃完了饭,也没等来她的身影。
他惴惴不安,在殿里跪了一整天。佛经一句没看进去,心里都是那小小的身影,飞来飞去。
难怪她叫阿鸢…
他跪在满殿神佛中间,心中却想着一个女人。这是他第一次,不敢抬眼直视佛祖的双眼。
晚饭时,其他师兄又在打趣:“小师弟,你那只聒噪的小雀呢?怎一整天没见到,可惜,今天做了她爱吃的豆腐啊。”
他盯着豆腐,食不下咽。
心头似被异物哽着,上不去下不来。在寺庙呆了20年,从未有过的这样心绪不宁。
大师兄头也不抬,吃着饭解释道:“阿鸢施主的父亲将她接走了。说是家里给定了门亲事,走得匆忙。”
当时听完大师兄这句话,他整个人倏地僵硬了。
她不是说,要永远跟着自己听经么?她不是说,他不还俗,她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烦他?她还说,要跟他一起下山云游历练…
这女人,怎么转头就要成亲?
难道这两年多的时光,都是她为了消磨寺中无聊日子的玩乐之举?
业暝想不通,他自小在寺庙长大,他只知佛道,不知情爱。
他只知道,说出去的话就是承诺,是不能收回的…为何这女人,说话不算数!
所以,她离开的第一天,业暝怨她恼她,怪她不守承诺。她离开的第二天,业暝跪在佛堂,开解自己,劝自己放下。
可是,她离开的第三天、第四天,业暝忍不住想,若是她能回来,自己定把后半辈子所有的豆腐主动夹给她。
可整整七天,她都没回来。
业暝话更少了,往日总是一前一后两个人,这几日只能看见他清冷瘦弱的身影。独自在两人常坐的桂花树下,那个石桌边,一边喝茶,一边念经。
念累了,就抬头看看山脚下那条蜿蜒的路,期盼有她的身影。
幸而,第八天夜晚,她回来了。
只是一身伤痕,头上还一脑门的血,躺在寺庙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