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狼血尽数还至其身,而后收刀入鞘,朴灰的衣裳开出点点红梅,婴孩的啼哭颂其不屈。凛风仍在继续,鲜血的芳甜满载饱腹的诱惑,将谁的一切给予大地。
一刻不停,他跑出森林,在老狼的庇护下回到安全区。临别之际,他最后注视林中细碎的火苗,抱女婴一同,微微弯腰,伏首而悼:“谢谢。”
父亲和四名战士并没有留在原地等待他的回归,早早各回各岗,继续自己手上的事务,直到他再次回归。
部族的大门不为其留,他灵巧翻过栅墙,尽展修行之刻苦,使墙下这一头的母亲心感宽慰。
“你回来了。”
“阿那,我该怎么做?”
襁褓中的婴孩依靠他的暴力得救性命,而现在她得依靠她的温柔。
只见母亲从腰间皮囊中拿出水袋,袋中装有少量淳白的奶。她小心喂养她,不使一滴奶水浪费。吃过后,她安睡了,丝毫不察才发生的一切。
“你看,她已经睡着了。”
母亲把婴孩交还我手,将我手上的火把拿走,放回原处,才与我同行,回到部族众人当中去。
没有狩猎成功时的夹道欢迎,也没有目见死亡的痛哭流涕,所有人都被大长老按在自家屋中,不许随便出入,直到新的仪式启动,直到我被赋予新的身份,才能重新与我碰面。
“母亲,仪式之后,我还会是你们的儿子吗?”
“当然,直到我们中的一部分永远死去。”
踏夜的勇士听从了神明的召唤,而长大的不仅是健壮的体魄,还有澎湃的精神,这是一股全新的,需要被加以定义,继而容纳于族群中的意志。
集体的更新换代便是源自此时此刻。
我们路过产妇的房间时,孩子的生身父亲默默打开了一条门缝,朝我露出一抹宽容的笑。
我无暇停留,亦不能点头示意与他相认,只能微微抬头,注目一瞬,深沉应话。母亲从旁安慰道:“你准备好了吗?你决定好了吗?我的孩子。”
“不知道,不过,她已经帮我做出了选择。所以我不会后悔,如此神明将眷顾我。”
我们来到族长的房屋,族长即是大长老,他将连同另外五位长老,还有族长的三位祭司共同完成今天的仪式——成人礼。
野兽之鲜血印证我独自生存的能力,是它们给予我顽强生长的力量;狂风之凛冽印证我独自前行的能力,是它们给予我克服困难的勇气。
黑夜之久远印证我辩识事物的能力,是它们给予我相信自己的信念;躯体之强健印证我修行本领的能力,是它们给予我解决问题的魄力。
今夜,因责任之感召而成神为人。
仪式将赋予我成为怀中女婴之神明的权利,以及责任,同时也将剥夺我享受被神明呵护的机会。它将保证公平交易的运行,使生命契约代际成立,由再老一点的眼睛做见证,由彼此的眼睛作承载。
“你准备好了吗?你决定好了吗?”
就像母亲说的,族长向被祭司呈三角包围的我发问,一样又一样寄住神明气力的“神器”被高高举起——玻璃镜、书本、蛇图腾。
遗落的旧文明被我们捡起并缓慢拼凑着,再度往前发展,原来的猫头鹰图腾被蛇取代。我们的祖先不再从天而降,而是长于大地……
“阿那,我将用余生守护她,直至她受到神明的召唤,松开我的手。”
他发梢垂坠肩布血点之上,骨环有狂风蘸画的血刺。我朝大长老弯腰,向见证者半跪左膝,为我的神明低下头颅,感谢老狼和阿那的给予。
父亲高举书本,半空画圆,而后缓缓坐下,盘腿,将空白的书簿于我眼前打开:“这是【掠夺】,招致【空白】。”
左边持杖祭司顺序坐落,她手上鲜活的蛇从神杖爬下,沿着由灵血抄录的经文一路舔舐,一路走来,所过之处,时而血色模糊,时而干净光洁:“这是【净化】,招致【混沌】。”
经文的终点在我,按照仪式,蛇君咬破我的指尖,我们以血缔造初生的契约。三角所固之地是为大人之子宫,誓成而长,从此将创造又一新生命。
最后是手持玻璃镜的祭司,光滑映火的圆镜脱下遮罩全身的羊绒衫,镜面映射头顶大长老高举的火把,其中些微光芒折射,格外晃眼。
蛇君因此受刺激咬破我的右手。
“这是【轮回】,招致【生死】。”
伴随最后的祭司完话,蛇君在笛声的召唤下爬回神杖之上,我眼前空白的书簿被合上,圆镜再度穿上被脱下的羊绒衫。
而后持镜的祭司率先站起,再到父亲,最后是持杖的祭司。待到他们退出无形的三角祭阵后,大长老将火把从右到左传递。
我瞥见地板上昏红的火光在快速跃动,一圈过后,又是一圈,这一圈的次序是从左到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