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我的努力之外,还有你们的努力。在条件那么苦的情况下,我为什么要坚持让你们读书?目的是让你们懂道理,更好的做人,而不是为了要你们出国,离开刘家村。”白翠芬继续说道。
夜色更加黑沉,楼下不时飘来少敏他们几个人的说笑声。
“国外有什么好?刘家村有什么不好?”白翠芬望着茫茫的夜色,继续慢慢地说道:“就算你是在北京读过书,去国外留过学的人,你回到刘家村干农活儿,我也不会觉得你没有出息。在国外,在北京能做出来的事情,在刘家村一样可以做出来,一样能干出一番天地里。你看,岚岚现在不是..”
白翠芬的声音戛然而止。
母子两互相呆呆地看着对方。
岚岚..关于她的事情,是安少杰回来之后,白翠芬一直回避的话题。
自安少杰回来之后,白翠芬一直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给他说,可是每每要开口嘴想跟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想说的话都与青岚有关,所以这几天,她一直忍着,几乎没有跟他说多少话。
不仅如此,连少敏他们都极力回避着青岚这个名字,没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
即使一贯说话不过心的简单,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没有提起过她。如果是以往,就她和青岚的交情,以及她的性格,她早就跑去青岚家找她了。即使没有去找她,嘴里也该念叨无数次,或者最少也要问起她,但她却也绝口未提。
似乎人人都在演着戏,似乎都忘了青岚这个人一样。
但白翠芬知道,他们心里都有她,都记挂着她。
安少杰没有回来之前,少敏每次回到刘家村,首要的一件事就是向白翠芬问起青岚的境况,尤其关心她和徐文的进展。然后无论时间多紧,一定会抽空去看看她。
每次从青岚那里回来后,白翠芬总会要问她和青岚聊了些什么,简鸣也会侧耳仔细地听。
通常的情况是,安少敏支支吾吾地说:“没有聊什么,就坐了一会儿。”
白翠芬和简鸣都望着她,简鸣大概不相信她特意跑去青岚家里看她,却什么都没有聊,只是坐了一会儿。
但白翠芬望着她的眼神却并不惊异。是的,只是看看她而已,并不需要说什么。
有时候,无言胜有声!
这一点,白翠芬懂。
以前,他不是也是这样的吗?经常以闲逛的方式走到她们家,她搬过一条凳子给他,他就坐一会儿,她就在一旁忙上忙下,两个人经常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只是单纯地坐一会儿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等她忙完了才发现他早走了。
或者有时候,他连进她们家门都没有,只是站在她们家门口,掏出一袋旱烟,慢慢地吸着,一大口或者一小口地吸着,一根烟吸完,他磕了磕烟斗,对一直在忙的她说声,“嗯,走了。”
她也不抬头,“嗯,好走。”
不仅仅只是坐一会儿,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擦身而过都是无声胜有声。
这么些年,他对她不也是无声胜有声的关怀吗?
虽然这些年,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明目张胆地关照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经常来她家坐坐,甚至连讲话都很少了。
但她没有怨怪过他,只要他还在刘家村待着,只要他还在刘家村忙忙碌碌着,只要她还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就依然能温暖着她的心。
她知道,现在的她是能照顾好自己,而他,现在是有比她更弱的人更需要他来照顾。
她也相信,如果她有更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像从前那样帮助她的。偶然几次的擦肩而过,虽然他给她的只有回眸的一两次眼神,但已经足以。
回眸就是牵绊和牵念。
所以为了让他能更好的照顾更需要他的人,她必须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好好的生活。
这些年,她也就只有好好的生活地过来了。
他对她是这样的。
那么,她对青岚呢,亦是如此。
从青岚从北京回来后,在旁人看来,也许觉得她有些势利和冷漠。从前她落难时,青树生那样无所顾忌地帮她。现在青树生最疼爱的女儿落难,她却连上门安慰一句都没有。
是的,自从青岚回来后,她居然一次都没有再踏入那个院门,那个院子里长着一颗高高大大的老槐树的院门,她再也没有踏进去过。
不是因为旁人眼里的势利和冷漠,更不是因为青树生没有再帮助和关照她的缘故,而是因为,她没有勇气。
落难回来的青岚,孤单瘦弱的背影,何其像当年的她。
那年晚霞满天的傍晚,走投无路的她徘徊在刘家村的村口,是青树生收留了她,这一收留,让她从此在刘家村扎下了根,开枝散叶。
所以,每次远远地看着青岚赢弱不堪的背影,她的心就痛,如针扎一般,却又没有勇气上前,连跟她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表面上,她却还故意一直表现出平平淡淡的态度。
但这几年来,白翠芳只要朝青岚身上瞟一眼,心里就会风涌,对她的疼惜和牵念只有比以往更甚,绝无更差。
但在表面上,她和她疏远了,疏远到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但白翠芳相信,她的疏远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疏远,青岚应该是明白的。
所以,当一直被她,或者被他们深埋在心里的这个名字从嘴里不知不觉地说出来时,白翠芳不禁一愣,同时不由自主地看向安少杰,视线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
如果他心里没有她,他的表情和反应应该是自然和淡漠的。
但白翠芳发现,他在掩饰,掩饰他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的心里有她!一直有她!他是为她而离开,又为她而回来。
白翠芳心里窃喜。
“那个..阿娘,我..那我还是晚一点再回北京吧。”安少杰从白翠芳的脸上移开视线,神态不自然地嗫嚅着。
白翠芳走上前,一直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