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将正午,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圆壁城中的击鞠,激战正酣。谁也没有想到,一帮子小后生竟然打出了如此精彩的场面。麦子仲的鞠队在长安时就大大的有名,可算得上同龄人之中的翘楚。
可是在今天的鞠战中,竟然被一支临时组建起来的鞠队,连中两鞠。
如果说,刚开始的两鞠,是郑言庆成功的使用激将法所得。但是在麦子仲冷静下来之后,局面却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这不得不说,郑言庆一方成功的策略。
早在鞠战前,郑言庆等人就制造了一个假象,那就是这支鞠队,是以言庆为核心。
所以当麦子仲冷静下来以后,本能的视郑言庆为大敌。
不仅仅是麦子仲被郑言庆牵制住,连带着鞠队中另外两名家将,也被郑言庆吸引。
如此一来,裴行俨等人在局部就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
麦子仲连中三鞠,成绩卓然。可是裴行俨等人却依靠着个人的技术,打中四鞠。
当麦子仲反应过来以后,他非但没有反超,反而又落后了一鞠。
“你,给我盯死郑言庆,切断他和其他人的联系就行。不管他做什么,你只要跟着他就行。”
麦子仲拉住一个家将,咬牙切齿地吩咐。
他算是明白了,郑言庆原来是一个纸老虎,似乎除了击鞠准确之外,其他的技术根本就不过关。派一个人盯死他,郑言庆基本上就没有了用处。而其他人,配合终究比不上自家的鞠队,只要他能稳住阵脚,不再犯错误,取胜只在早晚!
果然,当麦子仲撒手不再理睬郑言庆,而加入了己方的阵营之后,裴行俨等人的人数优势随之丧失殆尽。击鞠不仅仅是要讲求个人的技术,更要讲求团队配合。
哪怕是裴行俨的力量比麦子仲大,可是面对麦子仲的团队配合,很快就陷入单打独斗的局面。他们在接下来的比试当中,虽然又打中两鞠。可麦子仲一方扳回六鞠,从而反超过去……杨广得意洋洋,“怎样,朕说过,郑家那小郎君,斗不过麦子仲。”
萧皇后这时也收起笑容,撅着嘴说:“这小郎君好像不会击鞠啊……其他人虽则个个能战,却比不得麦子仲那般配合默契。陛下,看起来这次,妾身是输了。”
“哈哈哈!”
杨广忍不住大笑起来。
而在两边观战的权贵们,有的笑逐颜开,有的则是眉头紧蹙。
“郑言庆他们被麦子仲分割了……叔德贤弟,他的技术似乎并不出众,其他人又无法配合起来,这样下去,迟早被麦子仲击败。”长孙晟有些阴郁地说道。
反倒是窦威一脸轻松,“言庆之前本不会击鞠,若不是被鱼老头自作主张,他岂能答应麦子仲?不过这孩子也不差,短短五十天时间,从不会击鞠练到这种地步,还把麦子仲他们逼得如此狼狈……哈,要我说啊,言庆就算输了,虽败犹荣啊。”
李渊和长孙晟相视一眼,突然道:“鱼老柱国,可真是童心未泯啊。”
“他既然这么好热闹,那我也不会让他舒服的赢钱。”
长孙晟轻轻咳嗽两声,把长孙无垢放到一旁,站起身来。
“爹爹,你要去哪儿?”长孙无垢拉着他的衣襟,好奇地询问。
“我去找你鱼伯父说话……观音婢乖,在这里好好陪你娘亲。叔德,咱们一起去吧。”
李渊笑道:“正合我意。”
两人顺着城墙甬道,很快来到了鱼俱罗的位置上。
“鱼老柱国。”
鱼俱罗眼见麦子仲获胜,正乐得眉开眼笑。听有人叫他,回头一看,也连忙站起来。
“季晟,叔德,你们怎么过来了?”
“哼……我们过来,是要找你算账!”长孙晟说着话,就坐了下来。鱼俱罗连忙让儿子上酒,又请李渊一同坐下,这才好奇地问道:“季晟,你找我算什么帐?”
长孙晟刚要开口,突然间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声。
原来在圆壁城场中,郑言庆突然催马冲了起来。与此同时,在己方后场的裴行俨好不容易抢下了木鞠,见郑言庆冲起来,他连忙挥杖击鞠,将木鞠扫向郑言庆。
拳头大的木鞠在空中飞行,速度非常快。
裴行俨这一击传鞠,就类似于足球比赛的后场传球一样,精确无比,直找郑言庆。
而郑言庆则不停催马加速,向木鞠冲去。
此时麦子仲等人都挤在一起,见情况不妙,连忙大声呼喊:“拦住他,拦住他!”
家将眼见郑言庆的速度提起来了,心中大急。
猛然脚挂双镫,呼的长身而起,黑漆鞠杖恶狠狠朝着郑言庆的后脑就劈了下去。这要是劈中了,郑言庆难保不会脑浆迸裂。以至于周围城头观战的女人们,都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呼。
那站在裴家大纛下的女人,更是面露紧张之色。
“郑言庆,小心后边。”
言庆也知道后面的家将下毒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双脚钩住马镫,也呼的在马上长身而起。身随战马起伏,犹如一体。同时曲折扭身,反手一杖横扫。
只听砰的一声,一红一黑两支鞠杖交击一处,家将手里的鞠杖应声而折。
“撞死他!”
麦子仲一声怒吼,马上的家将甩掉了折断的鞠杖,腾身扑出。郑言庆击断了对方的鞠杖之后,顺势回身。当家将扑过来的一刹那,一只脚甩开马镫,身体离开马鞍,远远看去,就好像是要从马上飞出去一样,同时鞠杖空的击中了木鞠。
要知道,郑言庆的一只脚,还挂在马镫里。
这要是摔下去,弄不好就会被战马拖死。好像这样的事情,在鞠战里并不少见。
长孙晟等人都手扶城垛,探身向外张望。
而玄武门城头上,杨广萧皇后也都站起来,紧张的看着城下的变化。
刹那间,郑言庆击中木鞠之后,也甩掉了鞠杖,单手在地上蓬的一巴掌拍下去,手掌和粗粝的地面摩擦,顿时变得血肉模糊。也就是借着这一股巧劲,言庆的身子陡然向上腾起,曲折。玉蹄俊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一个急停,硬生生将身体打横。两股力道扭在一起,言庆的一支手臂蓬的抱住了马脖子,扭身重新坐稳。
城头上发出一连串惊呼,紧跟着欢呼声响起。
言庆坐稳之后,手上是火辣辣的疼痛。低头一看,这掌心血淋淋的,看上去很是吓人。
“中了,中了……”
长孙无垢稚嫩清脆的声音传过来,原来郑言庆刚才那一杖,将木鞠打进了麦子仲一方的球门。
郑言庆一边倒吸凉气,但脸上却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麦子仲勒住战马,怔怔看向郑言庆。突然,他把鞠杖横在马鞍上,朝着郑言庆拍起手来。
哪怕是情敌,对于这漂亮的一鞠,麦子仲也要由衷喝彩。
他突然催马上前,用手一指,“郑言庆,不管今天谁输谁赢,我都要说,你是个好汉。”
郑言庆也没有在挑衅,而是在马上微微一欠身,将受伤的虚按胸前,以示还礼。
这个时候,已没有挑衅的必要了!
当言庆使用这样的礼节时,城头上又是传来一阵阵惊叫。
杨广也忍不住大笑摇头,“梓潼,这个小郎君的花样还真是多,连突厥人的礼节也用上了。”
萧皇后更是抿嘴笑个不停,“这小郎君才多大年纪,就有如此古怪。将来长大了,不晓得会让多少姑娘家痴迷呢。”
十六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比分虽然追平了,郑言庆一方却面临巨大的危机。
言庆的一只手已经无法再握住鞠杖,继续留在场上,也难以发挥用处。这一场鞠战当中,言庆中了两鞠。如今九比九打平,在这关键时候,他却无法继续了!
“贤弟,还能坚持吗?”
薛收催马过来,看着言庆血肉模糊的手,不由得眉头紧蹙。
击鞠必须要用到双手,一手负责控制战马的奔行,一只手握鞠杖。鞠杖可以左右开弓,但必须要有一只手来控制战马。看言庆这手上的伤势,只怕难以坚持。
郑言庆疼的直呲牙,别说握住鞠杖,现在就连伸一下手掌都觉得钻心疼痛。
“郑少爷,要不我替你上去?”
一直在旁边默默观战的窦孝文,突然开口。
“你?”
薛万彻面色一寒,“言庆虽然技术不好,但至少击鞠准确,而且骑术精湛。你一不会击鞠,骑术也不过刚刚入门,就算上去了,又有什么用处?还不滚一边去。”
窦孝文脸一红,低下头懦懦不语。
在学舍中,他可以称王称霸。但这是什么地方?是圆壁城,是皇城所在……这里的人,随便拉出来一个,弄死他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如果不是郑言庆接纳他,估计薛万彻连话都不会和他说一句。和薛万彻犯冲?那是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