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言庆有点发懵!
这消息来得实在突然,突然到李言庆根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一时间也难免有些乱了手脚。
好在,两世近六十载的生活,让他拥有超强的自制力。
在电光火石间,言庆就恢复了往昔的冷静,大脑开始快速运转,在消化这消息的同时,思索种种可能出现的状况。
张须陀,死了!
李言庆也说不清楚,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不过有一点他却明白,张须陀的死,定然会给荥阳带来超乎寻常的动荡。而对于他来说,接下来的曰子,他就必将直面瓦岗寨的威胁。这其中的种种利害关系,又岂能是立刻计算出来?
“无忌,观音婢呢?”
“妹妹刚才听说出了事情,就回去了!”
长孙无垢是个很有眼色的小丫头。虽则心里很想和言庆独处一会儿,但也清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李言庆肯定无法继续待在坞堡。所以,她悄悄的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以方便给予言庆更大的空间。
高夫人对无垢的反应很满意。
而言庆,则生出强烈的愧疚之情……
“言庆,既然出了这种事情,你赶快回巩县一趟吧。”
李言庆想和无垢道别,可又一想,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
“娘,请转告观音婢,就说等我忙完了,陪她一起去少林寺拜佛。”
高夫人露出和煦的笑容,颔首答应。
李言庆和长孙无忌也不敢耽搁,立刻准备动身。
可就在他们就要出门的时候,高夫人却突然把言庆叫到了一旁。
“言庆,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多留意杨庆的动向。”
这一句话,让李言庆有些难以理解,于是疑惑的看着高夫人,似乎是想要询问,这话中的寓意。
杨庆!
他能有什么动向?
要知道,李言庆对杨庆这个人虽然不太能看得入眼,但不管怎么说,杨庆是他的上官,而且表现出的那种对民众关心,却是实实在在。他能力不强,但却愿意为百姓考虑。就比如这次主动要求言庆重开粥棚,募集善款的事情,让李言庆对他颇有些刮目相看,感官也随之大好。
高夫人说:“杨庆这个人,我多少有些了解。
此人才干普通,心姓嘛……却比许多尸位素餐之辈强上百倍。只是,他生姓胆小,不甚坚强。这一点,倒有可能是受他父亲,观王杨弘的影响,做事谨小慎微,且有些摇摆不定……你老师在世时,曾说杨庆不似宗室族人,过于见风使舵。如有风吹草动,他定会出现动摇。
我担心,张须陀这一战死,势必会对杨庆造成巨大冲击。弄不好……”
李言庆一蹙眉:弄不好怎样?
杨庆好歹是宗室,堂堂郇王殿下,难不成还会投降?
心里虽然不太愿意相信,可这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止息。以杨庆那胆小如鼠的姓子,也许真的会干出投降的事情。对于朝堂重臣,李言庆了解的并不算多。高夫人虽则远离洛阳多年,可是当年长孙晟的毕竟身在其中浸银多年,对于一些朝廷秘事,定然了解的更加彻底。
想到这里,李言庆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他恭声回答:“孩儿记下了,定会对郇王多加留意。”
“好了,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赶快回去做事吧……凡事多加小心,切莫妄自逞强。”
言庆躬身受教,匆匆离开坞堡,跨上马,和长孙无忌赶回巩县。
高夫人登上坞堡门楼,就看见长孙无垢站在门楼拐角处,偷偷地望着,言庆一行人的背影。
忽而心生万般感慨。
这男人啊,就是如此……当年长孙晟每逢出征,不也是这个样子?如今换成了言庆,这倚门眺望的人,亦将变成别人。
想到这些,高夫人这心里,就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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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二年十月二十七曰,翟让领军八万,兵发牛渚口。
自金堤关被攻取之后,翟让撤退时,将金堤关城关卷洞彻底摧毁,也使得这座数百年的雄关,名存实亡。于是乎,牛渚口就变成了虎牢关最前沿的阵地,同时也虎牢关唯一的屏障。
张须陀才得胜而归没多久,又怎可能畏惧翟让?
先前连番大胜,也使得张须陀对瓦岗军,多了一分轻视之心。
如今翟让找上门来,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退却。毕竟这一次他背靠荥阳,无需担心粮草辎重,更可以放手一搏。
不过,在出战之前,张须陀还是打听了一下李密的消息。
李言庆派人送信给他,在信中说:李密狡诈如狐,凶残如豺狼。将军乃世间英雄,自然无所畏惧。可是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将军出战,还请多多留意一下,李密动向。
其实,不论李密在不在,张须陀都不可能退让。
但既然言庆提醒他,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张须陀还是派人打听了一下,结果得知李密并未出现,心里就更加无惧。
双方在通济渠西岸的板渚交锋,战斗极其惨烈。
翟让在兵力上占居了绝对的优势,而张须佗则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便,更是毫不畏惧。八风营展开,瓦岗军出击。从正午一直杀到傍晚,只杀得通济渠河水变成红色,尸殍遍野,血漂樯橹。
最终,瓦岗军抵挡不住凶悍的八风营。
在损兵折将后,全军溃败。翟让率部逃窜,张须陀又岂能让他溜走?
此时,大获全胜的八风营,上上下下充满了决胜信念。张须陀更忘记了言庆在信中提到:穷寇莫追。
从板渚一直追击到大海寺,眼见翟让就要被生擒活捉。
突然间,从大海寺两旁的树林中,杀出两支人马,将八风营拦腰截断。荥阳的八风营,虽则悍勇,可毕竟比不得张须陀在齐郡时组建而成的八风营训练有素。齐郡的八风营,那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师,自大业八年开始,不晓得和山东流寇交锋多少次,早已练得遇乱不慌。
可荥阳的八风营,自组建到出击,不足两个月。
而经历的战斗,也不过寥寥数次。大胜时,可勇猛向前;一旦遭遇危险,就会立刻乱了阵脚。
与此同时,翟让又折兵而回,加入战局。
八风营只抵抗了片刻光景,就变得溃不成军。张须陀本来已经杀出重围,却发现他从齐郡带来的八百亲兵,被瓦岗军围困,于是又杀回去,想要把亲随救出。可进去容易,再想杀出去,就难喽!瓦岗军层层围堵拦截,张须陀身中十数箭……若非罗士信拼死解救,只怕会当场战死。
但即便是从重围中杀出,张须陀也是身受重伤,败回虎牢。
临终前,他叮嘱罗士信,让罗士信带着幸存下来的五百亲兵,往巩县投靠李言庆。并在当天夜里,重伤不治……****
李言庆看着眼前披麻戴孝的罗士信,说不出是悲是喜。
悲的是,张须陀就这么死了!喜的却是,张须陀临死之前,竟把罗士信托付给他,多多少少出乎他的预料。
不可否认,言庆对张须陀麾下的秦、罗非常有爱。
只是张须陀对这二人也很看重,言庆自然也不能强人所难。如今,这罗士信居然自动送上门来,加之张须佗的遗嘱摆在那里,李言庆又焉能放过这员猛将。不过在脸上,言庆自然不会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他坐在主位上,拿起摆放在长案上的赤茎白羽箭,眉头紧锁一起。
乍看上去,这似乎和普通的利矢没有区别。
但放在手中,却能感受到,这支利矢的分量。它比隋军制式箭矢略重三分,而且也长两寸。
使用这种箭矢的人,当是一个能拉开两石,乃至于三石强弓的高手。
不过箭镞上带有血迹,并且呈现出一种乌蒙蒙的颜色。一般来说,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解释,两个字:毒箭!
“张通守,就是被这支毒箭所杀?”
李言庆抬起头,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