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山寨败退下来的隋军,被就地安置在黑石关内。
李言庆似乎很消沉,原本准备出兵大战,没成想连城门都还没有出,这九山寨就已经没了!
以至于兵马原地解散之后,他就独自回到军府。
而后闭门不见任何人,甚至连麦子仲前来拜见谢罪,李言庆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见面。没有言庆的吩咐,杜如晦也不好安置麦子仲。让他们进入军营?军营重地,万一有什么麻烦,岂不是会引发更大的灾难;可又不能不给予安置。于是杜如晦和苏邕私下商议之后,将麦子仲所部人马,全都安排在军营之外。临时搭建起一个小军营,供麦子仲等人休息。
由于事发突然,黑石关内也没有准备充足的军帐。
以至于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一座狭小的军帐里,拥挤不堪。麦子仲也没有得到特殊的照顾。哪怕他是鹰击郎将,黑石关仅次于李言庆的存在。可黑石关姓李不行杨,更不姓麦……没有李言庆的手令,莫说麦子仲,就算是杨庆过来,也未必能领取到半点合适的辎重器械。
所以,麦子仲也只能住在小帐之中,唯一不同的就是,小帐里只有他和费青奴两个人。
“少将军,这李言庆欺人太甚。”
费青奴气得在军帐中,暴跳如雷,“把我们安排在这里也就罢了,居然还派人监视……从进城到现在,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这李言庆,莫非是把我们当初俘虏了不成?
少将军,您怎么不说话啊……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刻就……”
麦子仲蓦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戾芒,“你就怎样?去杀死李郎君不成?亦或者反出黑石关?
青奴,我们的确败了!当初李郎君把九山寨交付给我,曾千叮咛万嘱咐,言明九山寨乃黑石关最后一道屏障。可是现在,我们把九山寨丢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你休要赘言。”
费青奴愣住了!
他呆呆看着麦子仲,不明白麦子仲为何能忍下这口气。
半晌,费青奴狠狠的一跺脚,扭头就走。可就在他临出去的一刹那,麦子仲突然又开口道:“青奴,让大家老实一点。如果觉得气闷,就出去走走。我想李郎君也不可能真的囚禁我等。”
麦子仲素以军纪严明而著称,私自出入军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可他现在,竟默许军卒随意进出。
费青奴是一员悍将,直肠子姓格。可直肠子,却不代表他呆傻。哪怕他之前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此刻,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探头向外面看了一眼,见小帐周围,有麦子仲亲兵守护,于是又退了回来。
“怎么不出去了?”麦子仲笑着问道。
“少将军,是不是出了状况?”
麦子仲站起身来,走到小帐门口,与帐外亲兵做出一个手势之后,许多人立刻悄然离开。不过在帐外,依旧有十余人负责守卫。
他长出一口气,抬起头看了一眼费青奴,“老费,你这家伙,还算是有点脑子。
你难道就没有觉察到,我们从九山寨败退下来以后,兵马并未减少?”
“那又如何?”
费青奴挠头问道:“咱们在九山浴血奋战,死伤了那么多兄弟也不是假的。随我们败退下来的人里面,除了咱九山寨的兄弟,就是箕山的兄弟……少将军,我觉得很正常,没甚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箕山的兄弟?”
“这个……他们身上的衣甲,还有他们自己说的……”
“箕山府若是被陷,区区衣甲又算得上什么?还有,当初从箕山败退到九山的人数,你可记得?”
费青奴想了想,“好象有二三百人吧。”
麦子仲冷哼一声,“一共是二百七十四人。
我刚才清点人数,此次随我们败退下来,一共有六百一十七人。究竟是不是箕山府兵,今晚就能见到分晓。
青奴,你给我顶住营里的所有人,有任何动静,立刻呈报于我。”
费青奴到这个时候,那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若真如此,他也不可能做到虎贲郎将。
当下连忙点头,悄然退出军帐。
而麦子仲则一屁股坐下去,手捂肚子,摇头苦笑:“该死的李言庆,就算你要引蛇出洞,也不用做的这么绝吧。老子搏杀整晚,从早晨到现在,可是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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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晦做的越来越过分!
晚饭只给麦子仲等人准备了面汤。说是面汤,倒不如说是清水,站在锅旁,几乎能看见倒影。
一时间,军营中的士卒们,全都义愤填膺。
有温和的,在私下里嘀咕;有暴烈的,就破口大骂。不少人更怒不可歇,干脆走出军营,在关内寻找吃饭场所。还有一些人,则偷偷摸摸,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做什么,显得很神秘。
不过,随着夜幕降临,所有的搔乱,都渐渐趋于平静。
麦子仲和衣而卧,躺在军帐里,肚子咕噜咕噜的直叫唤。当军营中刁斗敲响两下,表示二更天的到来时,营中忽然大乱,平静的军营,再一次搔动起来。麦子仲呼的一下子翻身而起,坐直了身子。
费青奴冲进帐中,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之色,“少将军,营啸了!”
“你他娘的,营啸了还这么高兴?”
麦子仲同样露出一抹笑意,不过心里暗自钦佩:又被李言庆那家伙给猜中了!
“立刻随我前去。”
他站起身,抬手从军帐挂钩上取下一柄沉甸甸的横刀,大步流星往军帐外走去。此时,整个军营都沸腾起来,从九山败退下来的军卒,一个个都显得无比愤怒,手持刀枪,正迅速集结。
麦子仲大步上前,厉声喝道:“尔等想要做什么?莫不是造反吗?”
“麦郎君,非是我等要反,而是李郎君不予我等生路啊……
我们虽是败军,却也和反贼浴血奋战。哪知回来之后,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可那些关内守军,却是大鱼大肉。我等不服!同样是为朝廷效力,同样是黑石关治下,为何是两种状况?”
“是啊,麦郎君,我们跟随您浴血奋战……那李郎君,分明是针对您呢。”
“杀死李言庆,反出黑石关。”
更有甚者,在人群中大声呼喊,使得情况变得更加混乱。
麦子仲一脸阴郁之色,双眸半闭,咬牙切齿。
他怒吼一声,“全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吼叫,发自丹田,声若牛吼。
营中官兵,顿时鸦雀无声……
“士可杀不可辱,麦某九山之败,非战之过,实蚁贼狡诈。那李言庆欺人太甚,我又岂能容忍?
九山的兄弟们,立刻列队整备,随我前往军府。”
麦子仲在九山寨的时候,可谓是令出如山。
一声令下,九山寨的兵马立刻集结,整齐列队。
不过列队完毕之后,却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状况。三百多人聚集一处,以队列而立,整齐如一。此外,尚有二十余人孤悬于外,不知该列入哪一个队列。相较之下,这二十余人格外醒目。
麦子仲下令清点人数,那整齐列队的军卒,连带他麾下九十七名亲随在内,共三百四十三人。
“你们,是箕山的兄弟?”
“啊……少将军所言极是。”
“莫非张郎君在世的时候,没有教会你们,如何列队摆阵吗?”
一个黑脸汉子,脸色顿时一变。
他猛然抽出长刀,大声呼喊道:“少将军与李郎君官官相护,你在帐中吃香喝辣,却忘记了和你浴血而战的兄弟。兄弟们,他们都是一伙的……我们不要听他号令,自寻生路去吧。”
九山寨的军卒,不少人也变了脸色。
麦子仲嘿嘿冷笑,“怎么,忍耐不住了吗?
尔等以为计策有多么高明,殊不知从你们抵达黑石关下的那一刻起,李郎君已经看出了端倪。
今夜设局,就是引尔等入榖……费青奴何在,还不与我把这些蚁贼拿下。”
话音未落,就听费青奴一声怒吼:“蠢贼们,莫非以为爷爷的眼睛瞎了,就算尔等装的再好,也休想躲过爷爷的这双眼睛。麦家铁卫,随我出击。”
费青奴双手舞锤,大步流星,冲向对方。
队列中的麦家亲随,也随之而动,一柄柄明晃晃的长刀出鞘,呼喊着扑向那些人。
黑脸汉子一见情形不对,大声喊道:“九山的兄弟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麦郎君这是要用咱们的血,粉饰他的罪过啊。”
“哪个敢动,格杀勿论。”
麦子仲拔出长刀,厉声大喝。
九山寨的军卒,也不是没有人意动。可是麦子仲在九山寨中威望很高,军纪虽言,却爱兵如子。所以即便是有人想要跳出来,但见麦子仲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模样,于是又收回脚步。
也有聪明的军卒,看出其中端倪。
连忙带着人向后退,一眨眼的功夫,费青奴已经把那些自称箕山府的军卒,围困在中间。
费青奴能做到虎贲郎将,身手自然不弱。
双锤上下翻飞,呼呼过着风声。黑脸汉子见势不妙,想要杀出一条血路。不成想被费青奴死死缠住,无法脱身。另一边,麦家铁卫把其他军卒困在中间,长刀并举,只杀得血流成河。
眼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黑脸汉子可有点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