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童说道:“是啊,他随身的包袱中,可是收藏了几十片春罗,每片春罗之上都有一朵桃花。”
红娘脸上一红,羞涩道:“我知道了,崔相国那时也是如此,将那春罗放在我身下。后来,后来……”
琴童疑惑道:“后来怎么了?”
“后来崔相国见香罗上猩红一片,哈哈大笑不已。”红娘悲愤地咬牙道。
“果然官宦都是饱暖思淫欲!”琴童恨道。
“此后崔相国在家招待同僚,还命我侍奉他的好友兵部杜尚书,那杜尚书也拿了一片香罗,结果不见桃花。杜尚书说崔相国骗他,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顿。后来第二天崔相国听说此事,又把我用家法仗责了一顿,我那一个月都没下得床来。”红娘说着,不禁怒咬银牙,潸然泪下。
“相国夫人倒也不管?”琴童不解。
“我们卖身为奴的,自然是主人的玩物,主人要打要骂要杀,可不只能由着他吗?相国夫人怎会去管?再者,相国夫人只生了女儿莹莹一个,又不准崔相国纳妾,崔相国要延续香火,相国夫人也只好任由他了,总比去外面胡搞要好得多。现下,崔相国府中终于有了子嗣欢郎,现今也已七岁,便也一同住在这普救寺中。”
琴童心中一动,说道:“哦,崔相国还有儿子!”
“是啊。”红娘说到此处,不由惊觉,说道:“我可要赶紧回去,晚了可又要挨骂,少不得又要费我聒噪一番。”
琴童叹道:“你,你还是要去崔相国家么?”
“哎,红娘命苦,不去崔相国家,只怕一时也无处可容身。”红娘一跺脚,说,“去就去了,我红娘还会怕了他们!”
琴童点了点头,说道:“这道上险恶,我送你过去吧。”
红娘心头一热,微一点头,两人便并肩往普救寺而去。
琴童担心道:“你这一回去,又要受苦了!”
“哎,这就是我们为人奴婢的命啊!”红娘面色沉重道。
琴童怒道:“卖身为奴也是人。如何他家的儿子女儿便当宝贝一样,下人奴婢却要遭受如此厄运?红娘,你恨不恨崔相国?”
红娘咬牙道:“唉,这就是命呀。那崔相国已经死了,我又何处去申冤呢?”
琴童道:“哼!那该让他的孩子,他的掌上明珠,也尝尝此等痛苦!”
“你这法儿解气!”红娘拍手道,“但用在崔府却万万不可,这岂是我等奴婢所能想能做的事情。再说,再说……”
琴童奇道:“再说什么?”
“再说莺莺也对我不薄。”红娘昂首道。
琴童“哼”了一声说道:“待你不薄却是如何不薄了?你受辱之事如说与她听,她会替你主持公道吗?”
红娘面色如霜,愠道:“莺莺阿姊听得入神,反而还让我多说些细节。”
琴童怒哼一声:“你还真说与她听!这莺莺想来是思春了。”
红娘笑道:“莺莺年一十九岁,就算思春也是人之常情。”
“这等年纪,那不应该婚配了么?”
“是啊,莹莹早许给崔相国夫人之侄,郑尚书之长子郑恒为妻。因莺莺父丧未满,未得成合。但是,但是……"
“但是如何?”琴童不解道。
红娘无奈,说道:“但是不知为何,莹莹就是不喜这郑家郎君。”
“哦!竟有此事!”琴童道。
“是啊。”红娘摇头道,“莺莺针指女工,诗词书算,无不能者,向来眼光极高,若非人中龙凤,又怎能入她法眼。”
两人说说谈谈,一路走来,便已近普救寺,远远已可望见那普救寺的黄色围墙和山门。
红娘转头望向琴童,看着这张俊朗的脸庞,留恋道:“阿弟,我,我可要进去了。”
“阿姊,你若有家,还愿意去吗?”
红娘幽幽地轻叹一声,道:“那是自然不去了,可是,可是,哎,阿弟,你跟着你那主人,也要多保重了。你身上这伤,都是因我而起,我却不能多帮你调理,你要自己多将养。我这便去了,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你。”说罢,眼圈又是一红。
琴童望了望远处的普救寺,低头看向红娘那妩媚娇丽的脸,一把拉住红娘的小手,笑道:“阿姊,我们这么有缘,说不定很快就能见面。”
红娘心想这是琴童在宽慰自己,奴婢的命运皆由主人掌握,自己哪里可以决定,但不忍扫这浑身散发着活力的少年的兴,也收住眼泪,颔首微笑道:“嗯,阿姊相信的,阿姊等着和你相见!”
顿了顿,又说道:“阿弟,你今天救了我两次,阿姊在寺中如得便,一定去钟楼敲两下钟,一来超度亡魂,二来,二来……”
琴童奇道:“阿姊,二来如何?”
“二来,以表我红娘心中在念着阿弟你。”红娘羞得脸颊绯红,低声说道,又偷偷瞥了一眼这阿弟俊秀的脸庞。
说完,强忍不舍,干脆一把挣开琴童的手,扭头便向普救寺跑去,不敢再回头去看琴童,只怕自己再回头,便再也挪不动步子。
红娘越跑越远,离普救寺越来越近,跑到西厢院门口,砰砰叩门,再也忍不住,回过头去,向着来路望去,却哪里还能见到那英俊帅气的身影。
此时,西厢院门开了,红娘恋恋不舍,终于还是转回头来,跨入了西厢。
待那西厢院门关上,路边的树后,一个少年慢慢闪出身来,便是琴童。
琴童怅然若失地望着西厢,长吸一口气,猛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大步往河中府城走去。
到得城中,琴童先去市集将猎取的禽鸟小兽作价尽数发卖了,然后又走街串巷,逐门逐户敲门拜访,将随身携带的一小包一小包东西卖与住家。得了不少制钱,又去柜坊换成金子,贴身藏好。
再去寻了一家客店,找到博士,说道:“等下我带我家郎君前来住店,我家郎君必会相询,此地哪里有好耍处,你却如何作答?”
博士笑道:“你家郎君想来年轻俊朗,风流倜傥,豪气十足,自然应该去城中青楼去耍,那里年轻娇美的小娘子多的是,个个嫩得一掐一把水。若是喜欢优伶,当去勾栏看戏,名角如云,必有所喜者也。若爱喝酒,便去酒肆,若喜赌钱,更有赌坊。哪都不比京师差,包你家郎君耍得心满意足!”
“那普救寺呢?”琴童提醒道。
博士大摇其头,说道:“若非善男信女,去那和尚庙做甚?去看那不会动弹的泥塑木雕?还是瞻仰雕梁画栋的工艺?上了年纪前往那是祈福全家,年纪轻轻的郎君前去?非奸即盗么!”
“博士,想来这些耍处都会给你谢酬吧?这普救寺的和尚定无此例!”
博士笑道:“哪有,哪有?”
琴童摸出一把铜钱,掂在手中,盯着铜钱道:“普救寺若出了这谢酬,不知我家郎君相询问,你会说到底哪里好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