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博士瞥了一眼书生身后的琴童,点了点头,眉开眼笑道:“是了是了,我们这有座寺院,叫做普救寺。那可是则天皇后的香火院,建造得气势非凡,各个宝殿都是琉璃为顶,与蓝天映衬,那叫一个好看!更有高僧的舍利塔,高耸天际,远远就能看到,可供瞻仰。”
书生等博士再说他处,博士却无下文,讨好地看着书生,只盼书生点头。书生叹一口气,说道:“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别的地方,一则与状元郎你的君子身份不合,二则近日斋日谢客,三则......"
书生听得不耐烦,“唰”地打开折扇,摇了摇,皱眉道:“这破庙又有啥好耍的!谁会去那种地方!”
此时,便听到数声悠扬的钟声响起,比之前在里店和茶肆听到的更为洪亮。
博士一指门外,说道:“喏,这就是普救寺的钟声,那可就是有善男信女前往捐香火。”顿了顿,又煞有其事地说:“听这声音力道,一定是位婉丽姣好的小娘子!”
“哦?”书生顿时眼睛一亮,说道,“真的吗?”
博士笑道:“真不真,郎君前往一看不就知道了嘛!哈哈哈!”
“哈哈哈哈,有道理!”书生把折扇一合,抚掌笑道,转身又对琴童道:“狗,呃,那个宗旦啊,你赶紧准备午饭!我到那什么庙去一次,逛上一圈就回来!”
博士赶紧又提醒一句:“状元郎,那寺院是普救寺哦!便在城外不远。”
“嗯嗯,听这小娘子敲的钟声,这庙应就在不远,我走过去就行了!”说完,急忙转身往店外走去。
琴童道:“要不我安排好午饭,用完我和你一起去?你也好骑着马儿。”
“不用,你去做甚?好好做好你的事情!”书生看也不看琴童,径直跨出门去。
琴童赶紧追出去,拦住书生,乞求道:“郎君,还是我陪你去吧,路上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替你分忧!否则你若要亲力亲为,可别累着你!”
“去,去,去!你这狗奴!没看见春色撩人,我去追欢猎艳,还用得着你陪?你这獐头鼠目的样子,可别吓着人家小娘子!快滚,别挡着我路!”一把将琴童推开,看也不看一眼,摇起扇子,兀自走了。
琴童被书生推到一旁,堪堪跌倒,站稳了待要追出门去,却被那博士一把拉住,嘿嘿笑道:“怎么样?我说了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必然能将你家郎君诳去那普救寺吧?快!赶紧把答应好的谢酬给我罢!”
“要你多嘴!现下只有郎君一个人前往,我却被按在你这店里,这谢酬还能全给你吗?”琴童面有愠色,怒道。
博士也做色道:“怎么?想赖账?当初可是说好了说动你家郎君前往普救寺,几时说了你也要一同前往?赶紧把钱给我,可别想耍赖!”
琴童无奈,将许诺的一把铜钱从怀中掏出,往博士手中一拍,气哼哼地说:“给你,给你!”想想恼恨,自己的计划又没能遂愿。
得赶紧想想有何破解之法,见店中有餐食,便和博士说道:“这街上店都关门了,有劳你赶紧准备饭菜!”
博士有钱可赚,自然答应,算算那郎君出门去往普救寺,走马观花不时即可回,赶紧去操持起来。
琴童拉着马儿来到马厩,给马儿添上草料,轻抚马脖,看着马儿津津有味地大嚼,心中却怎么也沉不下心来。
本来计划好,和这书生一起前往普救寺,想办法找到红娘,就可以通过红娘,让这书生与崔相国的女儿牵上线,此后,自己即可伺机而动。
而今,计划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设想进行,而且,实际上,自己的计划根本就没用上,这一切,都有另外一股神秘力量在推动。
固然可以暗中跟踪书生前往普救寺,但是,这样的话,就更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将书生往那崔相国的女儿那边引。自己的计划,可就全用不上了!
而那崔相国府中一家都寄居在普救寺西厢,如非意外,两人是不可能这么巧就能遇到,就算遇到,崔相国之女也未必便瞧得上书生。书生更是阅人无数,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又岂会稍作停留?最多不过始乱终弃罢了。
胡思乱想了一番,始终并无什么有把握的法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在店中等着,且看那书生回来怎么说。
坐立不安之间,便想到,上午与红娘分别时说过,也许下午就能见面,也不知红娘现下在那普救寺中,是否会偶尔想起?
与此同时,那普救寺内,红娘恰恰正在想着这救了自己的阿弟,明知道他分别时所说的也许下午就能见面,应该只是客套,可是终究还是满怀着一丝期许。
红娘心中极想去寺门外张望一下,哪怕看一眼那阿弟曾经陪着自己一同来的山道也好。
可是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睡午觉的小娘子莺莺,却还是忍住,坐下做起女红。只是,心不在焉,不小心便扎到了手指。
红娘不敢惊呼,只怕扰了莺莺午睡,只能把手指含在口中。
想到自己只不过被这小小的绣花针轻轻刺了一下,就钻心的疼痛,那俊朗高大的阿弟为了保护自己,宁愿直面长矛,任凭枪尖扎入胸腹。若没有阿弟这一推一挡,自己早已不在这人间,还哪里会在此照看莺莺午睡?这份恩德,如何承受。
也不知这阿弟伺候着他家的郎君,现下到了何处?是否会碰巧路过此处,又是否碰巧能再见面?
而普救寺内,同样想到这书生的也不仅仅是红娘一人。另外一人,也在寻思,那书生,却如何还未到?
这便是普救寺中的和尚法聪,乃是寺中方丈法本大师的座下弟子。
此时,法聪正在自己的禅房中,手捻佛珠,来回慢慢踱步。一颗光溜溜的脑袋,竟然微微有些发亮,原来头上居然有些许细汗。法聪眼睛微微眯着,忽而低头沉思,忽然举头望天,似乎有什么参悟不透的佛理,让他绞尽脑汁。
这法聪冥思苦想的,正是那书生。
法聪此前就派出沙弥,前去查探书生的行踪。但沙弥却一直没有消息,不知到底是何情形?这书生不知到底如何,许是在哪里耽搁了?
法聪想得烦躁,赶紧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默念起佛号来。
便在此时,禅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条人影闪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