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便到了二月十五日做法事之日了。
普救寺的佛殿之中,万事俱备。僧众一早便安排妥当,只待施主前来拈香祷告。
法本早已在佛殿中候着,见准备已毕,便对着法聪说道:“法聪啊,今日二月十五,寺中要做法事了,大小和尚们可得准备好鼓、馨、金钟、镜、锁、木鱼等响器奏乐了。你去请崔相国夫人和小娘子前来拈香吧。”
法聪低头应道:“是,师父。”眼珠一转,又说道,“师父,那张生,也捐了五千钱,不如崔相国夫人还未到,我先去请张生来拈香吧,不知师父可准?”
“哈哈哈,这有甚么不准的?”法本笑道,“你先去唤张生来吧。”
法聪眯了下眼睛,又问道:“可是这场法事毕竟是专为崔相国所做,要是这张生拈香完毕,还未离开,崔相国夫人却到了,那却如何是好?崔相国夫人若是知道我们普救寺做法事还能掺合了他人,想来必会生气。”
“嗯,这个么......”法本点点头,想了想说道,“法聪你考虑的颇为周到,为师心中宽慰啊。此事却也不难,只需如若崔相国夫人问起,就说是老衲我的亲戚就好了。想必崔相国夫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我的。”
法聪大喜,微笑着点头道:“是,是!谨遵师命!”便往张生所居房间而去。
张生此时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桌前,以手撑腮,想着他的女菩萨。
琴童伺立在侧,见张生坐立不安的样子,心中好笑,说道:“郎君,你没忘了今日是何日吧?”
“管他今日是何日,没有女菩萨的日子,就是我的末日!”张生颓唐道,打开折扇轻摇,叹了口气又收起放下。
琴童笑道:“你不记得今日是崔相国府做法事的日子了么?”
“崔相国府做法事?那不是要到二月十五么?”张生慵懒地回答道,忽然眼睛一亮,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怒道,“对啊,你这狗奴,怎不早说,今日便是二月十五了啊!”抄起扇子,便往琴童头上敲去。
琴童捂住脑袋,往门外奔出,口中叫道:“是你要借法事见你的女菩萨,又不是我,怎么你自己记不住?”
“你这狗奴,还敢顶嘴!”张生挥舞着扇子,在琴童身后追出。
琴童跨出门去,迎面见到法聪匆匆赶来,急忙穿过法聪腋下,躲到法聪身后,口中说道:“好了,好了,郎君,且住手,赶紧去佛殿便了!”
张生追到门口,见门口站着一人,讨饶之声便由此发出,便高高举起折扇,扇骨往那人头上劈去。
那人正是法聪,见屋内一人奔出,挥起一物就要砸到自己脑袋上,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没有头发帽子遮挡,这可受不住。脚尖一点,身形迅即往一侧一动,堪堪让开扇骨。
张生一扇劈空,心中恼怒,正要横着再击出,法聪一把抓住扇子,不知用的什么手法,轻轻一拧,便将扇子拿在了自己手中。
琴童和张生同时“咦”了一声,没想到这法聪和尚身手如此了得。
法聪哈哈一笑,双手将扇子递给张生,说道:“先生啊,今日可是二月十五,佛殿的法事已经准备妥当,我奉师父之命,前来迎请先生前往佛殿拈香。”
张生见法聪轻描淡写地将扇子收去,又交还给自己,倒是帮琴童解了围,自己身为门阀士族,殴击奴仆,虽非大过,毕竟有违礼仪,心中有些尴尬,勉强咳嗽了几声,接过扇子,笑道:“嘿嘿,谢谢法聪师兄了!”
心中挂念着莺莺,便忍不住又说道:“敢问法聪师兄,莺莺小娘子可到了佛殿?”
琴童在法聪身后站定,撇了撇嘴,讪笑道:“这可是崔相国的法事,正主自然要到了。”
“就你这狗奴多嘴!”张生又将扇子举起,骂道:“问你了吗?”
法聪夹在两人当中,赶紧打圆场,说道:“琴童说的也没错,只是,这还得我稍后去请,现在却是还未到。先生啊,我这先来请你,便是与你说好,我家师父说了,若是见到崔相国夫人及家人,崔相国夫人怕是要问,毕竟是崔府的法事。我就说是法本师父的亲戚,先生您看如何?”
琴童心道:“这普救寺中的和尚,花花肠子可真不少,如此一来,崔相国夫人自然不好意思多说了。这下可遂了这个张君瑞的愿了!”
“好啊,好啊!”张生欣喜道,“那就多谢法聪师兄了!”
法本合十道:“不妨,不妨。先生如已准备好,便可请去往佛殿。”说完,便往西厢而去,要请那崔相国府中一家也去佛殿拈香。
张生心下得意,说道:“狗,不,宗旦啊,我们快去佛殿拈香去!”
“拈香是假,见女菩萨是真!”琴童笑道。
张生心中正在憧憬,听了正中心意,大笑着点点头,也不生气,摇着扇子便往佛殿而去,边走边口中不改自言自语的老毛病:“寺院之中,佛殿之上,法轮高悬。绿色的琉璃吉祥的烟气笼罩。香烟缭绕,结成云盖,念诵佛经之声,犹如海波的潮声。旗幡飘飘,各位菩萨都来了!”
琴童跟在张生身后,看着他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心中不屑,想道:“哼哼,这张君瑞,又在白日发梦了!”
“宗旦啊!”张生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听这击鼓敲铎的声音,就像二月的春雷在佛殿中响起啊!”
琴童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
便在此时,只听普救寺中鼓楼的钟声又响了起来。
“这钟声和佛号,就像半空中的风雨声撒在松树的枝梢上,多么动听啊!”张生又感慨道,“我等下等在门外可不准老和尚再敲了,纱窗外肯定有红娘会来报信。我这害了相思病的脑子眼馋的紧,见到我那女菩萨定然要看个饱!”
主仆二人一路疾走,不一会儿便进了佛殿,只见普救寺中的大小和尚都已开始操持法事,佛殿之上,香烟缭绕,烛光大盛,崔相国的灵位也已放置好,各种祭品陈列在前,端得是相国府的排场。另一边,便是张生父母的牌位了。
法本见张生来了,上前合十道:“先生来了啊,这边法事都已准备好了,可先拈香。”
“多谢大师!”张生揖礼道,“不知莺莺小娘子何时前来啊?”
法本微微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说道:“崔相国府家人等下便来,先生莫要着急。对了,如果崔相国夫人问起,千万可得说是我老和尚的亲戚啊!”
“嘿嘿嘿,我懂的,我懂的!”张生笑道:“这毕竟是崔相国府的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