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参军游击,你们打算在浙江什么地方起兵?”
耿精忠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陈永永华了,明朝王府的咨议参军兼大清绿营的候补游击......这个“贰臣”那可真是当出花了!别人当贰臣还有个先后顺序,先明后清,或先顺后清什么的,他倒好,是既明又清!
“温州!”陈永华早就挑好地儿了,“温州既临大海,又靠近福建,其地又深受沿海迁界之害,而且温州镇的总兵和瑞安守城营的参将好像同平西王还有点亲戚关系!”
“什么?平西王的亲戚?”耿精忠才来福建,和周围的大清官儿们还不大熟,一时间也没想起来隔壁温州的总镇和瑞安的参将是谁?
“世子爷,”曾养性人头精熟,周围一圈都有交情,马上就提醒道,“温州的总镇名叫祖弘勋,是祖大寿的一個养侄子,的确是平西王的亲戚。”
祖家将那可是明朝辽东大将门,不仅有亲的兄弟子侄,还有一群收养来的兄弟子侄,通过祖大寿的关系,吴三桂和这帮祖家人就都成亲戚了。
“那瑞安的参戎是谁?”
“瑞安的参戎名叫吴三畏,是康熙三年甲辰科的武状元。”
“啊,他啊?”耿精忠一愣,“这人我认识,长得跟个黑炭头似的,人送绰号赛张飞......可我不记得他是平西王的亲戚啊!”
“他是的!”陈永华说,“世子爷还记得平西王的名讳吗?”
“记得,吴三桂嘛!”耿精忠又一愣,“三桂,三畏......还真有点像是兄弟。”
“没错的,”陈永华笑道,“平西王他爹吴襄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吴三凤、吴三桂、吴三辅,还有就是这个吴三畏了。当年李自成打进北京的时候,这个吴三畏还小,在北京城里呆着,吴家灭门的时候,他被吴家的家丁救走,在直隶乡下养大,后来还练了一身好本事,考了个武状元......当上武状元之后,远在云南的吴三桂看了邸报,才发现自己的小兄弟还活着。不过当时吴三桂已经被朝廷猜忌,处境不佳,所以才没有公开认亲。”
“这个是真的吗?”耿精忠一脸儿的难以置信。
曾养性摇摇头,“没听说啊!”
陈永华笑道:“这是粘杆处派在江南的衙门密查出来的,错不了的......而且这个吴三畏很快就要在鳌拜的帮助下,在温州起兵造反了!”
耿精忠心说:这个粘杆处密查出来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粘杆处里面也有延平王府和天地会的人?不行......一定得好好查一下耿王庄里面的情况!
拿定了主意,耿精忠又问:“陈参军,那我们要怎么配合你们?”
陈永华道:“世子爷可以飞递北京,举报祖弘勋、吴三畏勾结吴三桂图谋造反,并上报说在福宁和温州边界一带发现鳌拜和天地会党羽活动。同时再给浙江总督范承谟发去咨文,向其通报此事,而这个咨文不要送到杭州......”
“不送杭州?送哪里?”
“送到瑞安就行!”
“怎么送?”
陈永华笑道:“我和曾副都统自会安排妥当......保管天衣无缝!”
......
温州镇下辖的瑞安营参将加副将衔的吴三畏这些日子有些心烦意乱,因为最近温州地面上出现一个和他有关的谣言!
这个谣言说他是平西王吴三桂失散多年的小弟弟!
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他现在的爹不是他亲爹,而是他亲爹吴襄的家丁,当年吴襄被李自成逮去的时候,他的“现爹”抱着他逃出了平西伯府,逃到了直隶乡下躲了起来,然后把他拉扯长大,又传了他一身武艺......
这事儿完全是子虚乌有!
他的名字当中有个“三”,又姓吴,那就吴三桂的兄弟?那要姓黄,名字当中还有个“台”或是“吉”,那算谁的兄弟?
这不瞎扯吗?
他要真是吴三桂的弟弟,至于现在还是个手底下只有几百号乞丐绿营兵的瑞安营参戎吗?怎么都该有个总兵吧?
可问题是这种毫无根据(其实有点根据)偏偏还有人信,他手底下好几个千总、把总都信了,几天前还拐弯抹角打听吴三桂是不是要打过来了......哪儿那么容易?吴三桂在云南,就算没有真的中风,可以生龙活虎地造反,打过来也得有个过程不是?
所以吴三畏当下就黑着脸把那几个人一顿臭骂!
不过这昨儿把他叫去温州府城永嘉跟他打听这事儿的祖弘勋他就不敢骂了......这个祖弘勋是他的上司,骂上司,还混不混了?
可这个祖弘勋也太不是东西,他自己就是吴三桂的亲戚,还不知道吴三桂有几个兄弟吗?居然要他先辞了瑞安守城营的参将,然后回京去把这事儿说清楚。
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吴三畏是武状元,高中后很快就放了南赣镇礼包”了,所以他现在的瑞安营参将是花了银子的,而且他还额外花钱买了个副将的加官。
现在本还没捞回来,怎么能不干?他不干了谁帮着还高利贷?所以他就没搭理祖弘勋。
可问题是祖弘勋这个总兵的话他可以不听,回头谣言传到了范承谟那里,范大总督要他滚蛋,那他可怎么办?
正为难的时候,他所在的参戎衙门的大堂外就是一阵喧嚣,然后就听见一个陕西口音在嚷嚷:“长善,长善......不好了!”
“长善”是吴三畏的字号。
吴三桂字长伯,吴三畏字长善......但他们真不是兄弟啊!
吴三畏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穿着官服,戴着素金顶官帽的七品文官拎着官袍,手里拿着个包袱,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这人原来是瑞安县的知县,名叫罗潘,字如安,康熙三年的三甲文进士,高中后一直在北京等着铨选,但是因为家里头不太富裕,凑不够疏通的银子,直到今年年初才候着一个浙江瑞安的缺......据说还是向瑞信堂借了一大笔高利贷才上任的,身边还带着瑞信堂给配置的师爷、班头和“家人”。
不过这个罗潘混得再寒碜也是两榜出身的文官,在大清官场的鄙视链中低于旗员,但却高于非军阀的汉人武官。吴三畏是武举出身,可不敢不尊重一个在品级上小了一大截的七品文官(三畏是二品),所以赶紧从案几后起身,一路小跑着出迎,将罗知县迎进了大堂,嘴里还嚷嚷着:“如安兄,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罗潘罗大知县跑得太急,这会儿坐下说话时还有点喘呢!
“什么大事儿?”吴三畏看愁眉苦脸快要哭出来的罗潘赶紧追问。
“你看看这个......”罗潘把手里的一个脏兮兮的包袱交给了吴三畏。
“这个是什么?”
“这里头是靖南王府发往浙江总督衙门的咨文!”罗潘道,“送信的塘马在咱瑞安县境内遇上了劫道的,给一刀杀了,盘缠和马匹都抢走了,只有这包袱和里头的咨文没抢走。今儿早上被巡查的土兵发现,送到我这里的。”
“我当是什么事儿,”吴三畏吐了口气,“如安,咱们瑞安这里临着大海,距离大员岛又近,时常有海寇上岸劫掠,杀个把人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别急。”
罗潘唉了一声:“杀个把人我才不急呢!我是为咨文里面说的事急啊!”
“咨文上头说的事儿?你......看了?”吴三畏一怔,“这可是王府发给总督衙门的咨文啊!”
“我知道规矩!”罗潘一挥手,然后认真地看着吴三畏,“长善......这咨文里头说的事儿和你有关!你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