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命难为,可禁军却成了屠戮刽子手,从今日起,什么天家荣耀,走在路上不被人暗中臭骂,用唾沫淹死,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公皙淑慧想要背下所有的骂名,却拉着禁军垫背,文武百官一时噤声,待反应过来后,其反弹只会更加恐怖!
即便拓跋陵能够安然脱身,在朝中的威信也会一降再降。
禁军老统领领着人回皇宫复命,厚重的铠甲下,是不堪重负的绝望,是那声声哭求咒骂而篆刻在心底的悲哀,他叹了口气,抬头却见一辆马车慢慢行来,马车上刻着“南”字。
老统领目光一动,抬手让人退在两边,那马车却在老统领的面前停了下来,车帘打开,戴着面具的南王殿下一双黑曜石般的锐利眼眸直直地看了过来。
“……末将拜见南王殿下。”虽有些诧异,老统领却还是行了礼。
拓跋连城眯了下眼睛,看着老统领那发白的胡须,忽然道:“本王大概许久未曾和老将军说话了,当年先皇在世时,老将军还曾传授过连城武艺,不知老将军可还记得?”
老统领心神一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是,又如何?”
“老将军不必紧张。”拓跋连城沉沉一叹,“连城方从宫中出来,有些消息,也已经知道。连城只
是念着老将军与连城到底有一份师徒之情,想要帮老将军一个忙。”
“帮忙?”老统领一怔。
拓跋连城眯了下眼睛,陡然压低了声音,“老将军要回宫复命,连城不敢多加耽搁,只是想提醒老将军一句,太后,是皇上之母,而将军,只是皇上之仆。”
老统领到底年纪大了,还是有些未曾反应过来,拓跋连城心下暗叹,只好又道:“老将军忠肝义胆,但家人何辜?老将军若是想将家人送出京城,明日天香楼中,徒儿恭候。”
说完,拓跋连城放下了帘子。
老统领脑子里先前还不停闪现着御史家中的血腥,顺天府尹收拾残局时对自己的怒目而视,可就在车轮转动的瞬间,老统领忽地倒吸口凉气,手中带血的长刀哐啷坠地!
太后,是皇上之母,而将军,只是皇上之仆……
喉结上下滚动,老统领双耳轰鸣,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大街之上,就连属下捡起了他的长刀,他都没有半点反应,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急促地喘息着。
苏莞然在平稳行驶的马车里看着他,良久,才放下帘子,看着旁边双腿岔开,一手按在膝盖上,一手摩挲着扳指,点漆黑眸深不可测,就像一潭深水,冰冷无情。
“你要帮他。”苏莞然笃定道。
拓跋连城静静点头,脸上仍有阴影遮挡,青黑色面具下,他的嘴角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心神皆怵。
“很快,事情便要传开,彼时民愤激昂,皇室总要拿出一个人来以死谢罪,此人自然不是太后,只会是那个下手杀人的刽子手,一个年老愚忠的将军,他会顶替所有罪名,公皙淑慧根本不会伤筋动骨,拓跋陵几乎可算是全身而退。”
苏莞然凝视着与素日截然不同的他,暗中筹谋一切的人。
巧结大宛、暗通于阗、结党成众,逼得禁军两副统领下狱,步步打压拓跋陵在朝支持者,挑拨离间、阴诡在握,从最初连上朝也是不是被“放长假”、被忽视的人,到现在,单手翻覆,便逼得拓跋陵举止连番失措。
不过数日,群臣上奏,旁观御史死谏,用册立皇后之事令母子反目。
太后才为拓跋陵扫平障碍,兴许还没有想好如何布置后续,他就已经想到了禁军老统领即成替罪羊,不动声色将禁军三大统领握在手心。
她知道禁军在握之后,整个皇城的局势立刻就会产生变化。
那些在朝堂伫立多年的权力老饕,很快就会发现,南王府撕开了他和平的表象,展露出带血的爪牙,而自己手下按着的猎物,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腐烂无力。
他快要成功了,苏莞然由衷为他欢喜,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竟有些担忧。
一个人算计太多了,违心之话和冷厉之举便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拓跋连城可以看着御史找死,因为他需要他们的死亡,但他对老统领应当还有几分旧情,所以他会帮他。
但是,这很危险。
“你要救他可以,但必须要自己出面吗?”
拓跋连城不觉有异,只是道:“他与我的确有一段师徒情谊,只是从他效忠拓跋陵开始,这段情谊便被深深掩藏,如今,我也该回报他了。”
“只是如此,你又何必亲自犯险?”苏莞然伸手,挽住拓跋连城的手臂,目光幽幽的,深不见底,“老统领年事已高,手下想必有很多人,这些人你想都救下,很难。”
拓跋连城从她低沉的声音里终于听出了点什么,扳指一收,侧身看着苏莞然。
“不止如此,我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件信物,一件可以扭转一切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