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心想,看来我说啥都不管用,只能用爹来压你了。于是,他便破天荒地编了一次瞎话:“爹让我给你说,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处罚大龙;你要处罚大龙,爹就离开梁山,接着就走。”
宋江:“走?往哪里走?别说爹这个年纪,就算他身强力壮,也不能离开梁山。官府对咱家谁都轻饶不了,也不会放过。爹是通情达理的,你回去给他说,让他理解我,让他替我想想,我是一寨之主啊,梁山上几万人看着我呢;上百个将军,也在看着我呢,我自己的孩子惹了祸,违反了军纪和山寨的规矩,我不处罚他怎么行?”
宋清:“哥呀,爹不糊涂啊,爹是通情达理的人,爹当过庄主,他什么不懂啊?可大龙是他唯一的孙子,你把这孩子逼急了,他要出个好和歹咋办?那不就要了爹的老命啊?打从大龙离开家,爹见不到他,都急成啥样了?这一阵子你身体不好,没人敢跟你说爹的情况,爹都瘦了好多啦。这回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只能回去实话实说,爹就会来找你,要是那样,我看你咋办?”
宋江听着宋清这一番话,不禁有些惊愕。若在以前宋清这样说,宋江早就发火了,劈头盖脸一通训斥,然后把他赶出去。当然,此前任何时候,宋清都不会这样说话,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宋清从小跟着他,兄弟之间的感情够深,宋清也够听话够尊重他够信服他,从来不跟他白文翻脸,不管他说什么,宋清都听。这一回,是何原因给了宋清这副胆子,让他敢于这样跟自己说话了?细细一想,宋清不也是为了他宋江的儿子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宋江?宋江自然这火儿就发不起来;再说宋清是来替爹说话,纵然能对宋清发火,难道还能对爹去发火?爹又是为谁呢?倘若自己当初不出事,不杀那个阎婆惜,不在江州闹事儿,朝廷不斩杀自己,自己不上梁山落草为寇,不连累到老爹,爹怎么能背井离乡,跑到这梁山上来?想来想去,宋江觉得对不住爹,愧对于爹。在大龙这事上,若拧着不松口,肯定会惹爹生气发火,甚至出现别的情况,就像刚才宋清说的,要离开山寨什么的。要真那样,自己这不孝的名字可就背上了。谁都知道,自己是有名的孝义黑三郎,以忠孝名闻天下呀。这下他是真的犯愁了。于是便闭口不语,低着头喘粗气。
宋清担心爹在家等急了,便催问道:“哥,你倒是给我个明白话,我好把大龙带回去呀,要不咱爹今夜就无法睡了,明天的饭也够呛。”
宋清原以为这样一激,宋江该是松口了。可他把大龙的事看轻了,也把哥的意志看轻了。其实,以宋清的智商和思维,他是不了解更看不透宋江的。到底哥哥站得高也看得远。,刚才那一瞬间,宋江确实有点动摇,差点就要放过大龙了。可宋江咬住牙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一转,在心里说:我要是徇私,自己的儿子明明犯规违纪却不处理,那我这个寨主必然难以服众,何况眼下我还只是暂时代理寨主,卢俊义刚刚来到山寨,倘若他真能带兵打下曾头市,活捉了史文恭,按晁盖的遗言,自己跟卢俊义之间谁能当上大寨主,必然就有个较量。若自己在儿子这事上处理不当,影响了自己的威信,这大寨主可就难说了。而如果自己当不上大寨主,梁山上自己不能说了算,还怎么带领众人让朝廷招安?又怎么回归国家正宗体制之内?真到了那时,自己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辈子可就真的彻底凉凉了。对,儿子这事绝不能犯糊涂,绝不能松口让步。
想到这里,他两眼噌地一下睁大了,欠了欠身子,挺直了腰板,语速缓慢但坚定有力地说道:“刚才你说,爹什么都明白。不错,爹是讲大义看大事的。可爹毕竟一辈子就是侍弄庄稼,跟村里人、顶多跟几个乡里县里无关紧要的人打打交道,见识不广眼光也不远,他看不透这事的严重性。你回去给爹说吧,我作为山寨当家人,不能因私废公,也不能枉法徇私。让他理解我,支持我。我做的都是大事,不是爹能懂的。大龙这事,军师和十多个将领军官都知道,是军师特意安排人把大龙从大名府押回来的。我要是不秉公依法依纪处理他,我怎么向大家交代,往后我说话谁还信还听?回去吧。你要是让爹亲自来了,我就拿你试问。你别忘了,你不但是我的二弟,你还是山寨管宴会的内务总管。我将按山寨规定处分你。回吧。我要睡了。”
这下宋清为难了。哥竟然完全拒绝了爹和他的要求,并且把能否稳住爹这个天大的责任都压到了自己身上。自己要是办不好这事,爹、哥,还有大龙,都对他不满意,都得生他的气,说不定还会被哥以大寨主的名义处分了。一时间,厚道老实本分的他,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从宋江屋子退出来,脑子一时有点乱,两脚也拉不动。不回去,哥已经明确交代了;回去,必定惹得爹生气,大龙也会失望,还有两个侄媳妇,还有那个身为副将的干侄女,都会抱怨自己。唉,这该咋办哩?他现在是三头为难,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原地转圈,挖空心思地想点子能化解这个难题。
这样苦苦地想着,转了三圈,突然,宋江卧房右边房门上的门牌引起了他的注意。清亮的月光下,门牌上三个醒目大字赫然跃入他的眼帘:“三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