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众人不假思索应下,而黄巢也很快拿起了木哨。
在时间推移中,十几个弹指后,黄巢毅然决然吹响了木哨:“哔哔——”
刺耳的哨声划破了夜幕,魏博营盘四周的巡哨的官兵也惊慌了起来。
与此同时,大批起义军冲向了营盘,所有人都快步走向营盘,不敢奔跑,担心消耗体力后无力反击。
“敌袭!!”
“怎么回事!”
“敌袭——”
一时间,睡梦中的无数魏博官兵被木哨及呼唤敌袭的声音惊醒,整个营盘乱成一片。
当何全皞等人从睡梦中惊醒后,立马就听到了叫嚷敌袭的声音。
无数魏博官兵纷纷穿戴甲胄,何全皞等人也在亲随的帮助下穿上甲胄,骑马便要往营外冲去。
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因此当第一批官兵冲出营盘后,起义军便气喘吁吁的来到了营盘外。
他们张弓搭箭,在同袍的帮助下点燃手中火箭,往营盘内射出。
“灭火!”
“不要管大火了,先逃出去!!”
“结阵——”
火焰在营盘内燃起,而何全皞等人则是集结了反应最快的兵卒,穿戴好甲胄后朝南门冲去。
此时南门处已经集结起了不少起义军,他们结阵誓死守住南门。
“冲过去,不想死就冲过去!”
何全皞在马背上指挥身旁数百人冲锋,数百魏博官兵虽说多年不经战事,但操训却并未减少。
他们结成六锐阵,直接冲向了营门处的起义军。
“杀——”
喊杀之间,魏博官军几乎是瞬息间便击垮了起义军那单薄的防线,但好在这时又涌来了大批起义军。
双方交战于营盘南门,仅仅训练一个多月的起义军,根本无法挡住这群求活的魏博官军。
他们的口子被撕开,何全皞见状立即率领精骑冲锋,扩大这处被撕破的口子。
与此同时,营内无法突围的魏博官军也发现了此处的口子,纷纷朝南门涌来。
原本制定精密的包围歼灭战,最后还是因为硬实力的差距失败了。
何全皞率军突围后,并未慌乱撤退,而是命人吹响木哨与号角,试图聚集逃出来的溃兵,反攻起义军,夺下南门来为营内官军创造突围的机会。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声与刺耳的木哨声不断响起,营盘内慌乱的魏博官军听到号角及木哨声,纷纷朝南门涌来。
“杀!!”
何全皞举起手中马槊,逃出营盘的数百甲兵立马结阵,上百精骑为其掠阵。
魏博甲兵们皆六阵中锐阵,以锋矢阵朝南门的一千多起义军杀去。
一时间,南门处的起义军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境地,双方竭力拼杀,长枪碰撞一处,战场上充斥着喊杀声和枪杆碰撞的声音。
起义军原本还能稳住阵脚,但随着聚集到南门的官兵越来越多,他们也渐渐不支。
其余三门的黄巢、黄揆、黄邺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分兵前来支援。
一千多起义军再次加入战事,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起义军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渐渐退下。
当南门被何全皞带兵夺下后,营内的魏博官兵纷纷逃出营盘,而此时营盘已经火海一片。
冲天的火光,便是十余里外都能瞧见。
“直娘贼,给某宰了他们!!”
将大批官军解救突围后,何全皞立马下令冲杀起义军。
不用他开口,此时的魏博官兵便已经主动上前厮杀了起来。
起义军节节后退,黄巢面色严峻,时不时向北边看去。
时间在推移,倒下的起义军越来越多,战场上的魏博官军也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前来突袭的起义军已经汇聚一处,营盘内冲天的火光将战场照得血红。
所有人的表情都无比狰狞,每个人的表情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如恶鬼附身般。
这里不像人间,更像是所谓的地狱。
厮杀的不是起义军与官兵,而是地狱之中的千万恶鬼。
“呜呜呜——”
关键时刻,北边响起了悠扬的号角声,而魏博镇的官兵听到后,不免一阵骚乱。
“狗鼠的家伙,无需慌乱,他们没有援兵,不过是虚张声势!”
何全皞冷静指挥,他已经在火光下看清了起义军的装备情况。
数千甲兵的数量已经不少,他不相信起义军还能拉出一支甲兵来策应。
只是他虽然相信,但当那号角声不断靠近的时候,他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一炷香后,当北方响起密集且沉闷的脚步声,何全皞忍不住朝北方看去。
“杀——”
里许外,由火把组成的火海正在朝此处靠近,魏博镇的牙将们见状,当即对何全皞催促道:
“节帅,贼军一路败北,期间根本没有留下多少甲兵,想来是诱敌深入之计。”
“没错,现在应该立即撤往楚丘,避免着了贼人的道!”
“节帅……”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规劝何全皞,何全皞也被他们弄得有些慌乱。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撤军:“撤!!”
随着他一声令下,魏博军中响起了鸣金之声,所有魏博官兵且战且退的跟着鸣金声往楚丘城撤退。
“追!”
黄巢的军令言简意赅,他清楚如果己方现在停下,魏博军肯定会怀疑己方实力,继而继续厮杀。
以魏博军刚才的表现来看,虽然远不及他曾经在长安见过的陇右军,但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正因如此,他选择了率军追击,而他们这一追,魏博军中的不少将领便都相信了他们还有更多兵马和后援,加快了撤退速度。
双方一追一逃,七八里路程就这样过去了,黄巢等人没了力气,只能看着魏博军打着火把撤往楚丘。
“撤,打扫战场!”
黄巢喘着粗气撤军,但是军令下达后,他又看向黄揆:“派一百人跟着官军,避免他们会来偷袭。”
“是!”黄揆连忙应下,随后派人尾随官军而去。
上万起义军开始撤退,当他们撤回营盘时,时辰却已经来到了寅时二刻(3:30)。
夜幕浓稠如墨,营盘处的火光也被留下的林言、黄存等人率兵卒扑灭。
黄巢下令打扫战场,自己直接走入了一顶还算完好的帐篷中休息。
他只觉得疲惫而躺下,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最后还是被林言试探性叫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微微亮起了,而他在林言搀扶下起身,随后走出帐篷。
帐外天色微亮,距离他躺下,估计也就过了半个多时辰。
那些烧焦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黄邺眼见黄巢走出来,当即拿出刚刚清点好的文册递给他。
“军中除了家中那些子弟,鲜少有识字的,兴许会有失误,但数量不会差太多。”
“刚才的夜袭,我军死伤三千六百五十七人,官军死了二千二百三十五人,我们俘获了二千八百六十多套官军甲胄。”
“这样算起来,我们的甲胄也够一万人穿着了。”
“节帅,我们现在是撤回曹州,还是南下攻取宋州”
黄邺在黄巢翻阅文册时解释着,而黄巢在确认无误后,当即将文册交给了黄邺,而后走到一旁的篝火前,感受着火光提供的温暖,缓缓闭上了眼睛。
“暂时撤回曹州,将破损的甲胄修补齐全后,点齐曹州境内的钱粮,准备绕过宋州南下……”
“绕过宋州南下去哪”
匆匆赶来的黄揆忍不住询问,黄邺与林言黄存二人也是面面相觑。
对此,黄巢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篝火中回溯当初的回忆。
他自小磨炼骑射技艺,但兵法却只是看过几本兵书,只有个大概的念头,并不能帮助他崛起。
真正能帮助他的,反而是那些年在长安时,与陈瑛、杨信胡侃留下的记忆。
他记得很清楚,他与杨信下围棋时,杨信曾说过“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来阐述围棋之道。
当时他还觉得这番话别有深意,忍不住询问是谁说的。
杨信却说,如果大唐的书册古籍没有,那多半就是自家节帅说的,因为他也是在扫盲学习围棋时,听自家节帅说的。
得知是刘继隆所说,当时对刘继隆十分敬佩的黄巢还多问了几句。
黄巢忘记当初杨信是怎么说的了,但他记得二人说着说着,杨信便说出了与这句围棋术语相悖的战阵之道。
“在围棋中,棋盘里面每一子在计算胜负的时候都是等价的,不管是在中腹还是边角,但现实不一样。”
“中腹的人口、资源密度往往比边角有巨大的优势。”
“但反过来,由于中腹资源较多,所以各方势力都想在此角逐,故此称呼为逐鹿中原。”
“正因如此,若是在中腹安身立命,则容易四面受敌。”
“居于中间的是否能成功,取决于个人能力,也取决于两方势力的优势和劣势对比。”
黄巢回想着杨信所说的这番话,他知道这不是杨信说的,而是刘继隆说的。
自他起义以来,他突然觉得刘继隆在陇右帮兵卒扫盲的那番话很有道理,隐隐蕴藏着行军打仗的知识,且讲述的十分浅薄,便是寻常农家子弟都能听懂三分。
正因如此,黄巢这些日子仔细想了想,他最终决定舍弃曹州这个四战之地,寻找一处能供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自己既然不做流寇,那就必须有坚韧的信念来选择并保卫自己的起家之地,做好被官军围剿的准备。
如果能扛过官军的几轮围剿,在围剿中不断壮大的话,那起兵最大的难关也就能渡过了。
他没有自信能在曹州守住官军的围剿,而且曹州附近的流民也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官军屠戮一空,自己呆在这里,只能困死。
相较于曹州,他更倾向于南边的淮南道。
那里不仅有王仙芝可以替他分担官军压力,也有长江和大别山能为自己提供兵败休养处。
所以他这几日打的主意就是利用此役来击败魏博镇的官兵,使得诸镇官兵对自己胆怯,沿途不敢阻拦自己。
届时自己也可以通过缴获魏博镇官兵的甲胄来壮大,随后南下前往淮南道西边的蕲州、舒州和黄州。
之所以选择这三个州,第一是因为它们紧邻大别山与长江,又有善于造船的工匠能为他造船渡过长江。
即便官军聚众向南征讨,他也可以从容撤往江南西道,在湖南及江西等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想到此处,他便与黄揆等人说道:“撤回曹州,两日后挑选出南下精锐好工匠,带齐军属及工匠亲眷南下!”
“是……”
黄揆等人不想离开生养自己的曹州,但他们却不敢反驳黄巢的决策。
于是两个时辰,这不足两万的大军便撤往了曹州,而仓皇撤退的魏博军也撤到了楚丘县。
此时的何全皞狼狈不堪,只因为魏博牙兵各个沾亲带故,他率领南下的这八千官军,其中有五千是州兵,三千是牙兵。
阵没的州兵,按照标准抚须几十贯钱就足够,但阵没的牙兵却不能这么草率。
上千牙兵包围了县衙,众人推举都将韩君雄向何全皞讨要个说法。
韩君雄被众牙兵都将推举,心中虽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但面对这些把手按在刀柄上的家伙,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入县衙中。
他被县吏带到了正堂,此时的楚丘县令、县丞站在何全皞身旁,满头大汗。
何全皞见到了他,当即质问道:“韩大郎,某家父子对汝如何汝为何率众军逼某!”
韩君雄闻言也是无奈,心道这何全皞根本没有其耶耶、阿耶的手段和心性,反倒是志气不小。
若是他安分守己待在魏博,现在哪里会惹出这种事情来。
“节帅,您应该知道,这并非我情愿走进来的,军中兵卒是什么性子,您也清楚。”
“此前您连战连捷,带着弟兄们赚了不少钱财,即便责骂弟兄,打杀些军将也无人威胁您。”
“可是如今您打输了,弟兄们的钱财都丢弃在了营盘内,此次南下不仅什么都没拿到,还白白折了六百二十二名魏州弟兄。”
“魏州的老弟兄个个沾亲带故,您若是以普通钱粮补偿,他们未必愿意,届时你我恐怕都得葬身此处。”
“依末将所见,不如向朝廷讨要二十万钱帛,尽数分给南下的弟兄们,再另外准备一份送给阵没的军属,如此才能把事情稳住。”
“此外,这南边的事情,我们何故掺和,拿了钱帛后就给北上才对。”
韩君雄倒也算开门见山了,何全皞则是听得面红耳赤。
要知道他当初就是为了获取朝廷支持,提升自己在军中威望才选择的南下。
如今不仅战败于黄巢等贼寇之手,原本好不容易提升的威望也一扫而空,他如何不着急。
若是牙兵们只要钱帛,拿了钱帛后还愿意与他围剿黄巢,那他倒也乐意向朝廷索要钱帛。
只是就牙兵们的意思来看,自己若是不同意回乡,自己今天恐怕是走不出这楚丘县衙了。
想到这里,何全皞咬牙道:“你带牙兵北上,某率州兵留下如何”
“这……末将需要问问外面弟兄们的意见。”韩君雄也十分为难。
何全皞见他为难,衡量后还是点头道:“你去询问吧。”
“末将领命!”韩君雄作揖应下,随后转身走向县衙外。
一刻钟后,他脸色难看的走了回来,作揖道:“州兵的弟兄得知此事,也跟着过来了,他们都要回乡。”
“狗鼠的家伙,他们当某是什么!”
何全皞忍不住低声嘶吼,韩君雄则是面露难色。
良久之后,何全皞还是屈服了,他低头道:“某会向朝廷请赏,但朝廷犒赏拨发前,我们还得尽力剿贼才行。”
“这……”韩君雄根本做不了主,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末将去问问弟兄们意见。”
“去吧!”何全皞只觉得憋屈,但他还真有点怕那群家伙冲入县衙,把自己的脑袋给摘了。
好在这次事情顺利,韩君雄不多时便走了回来,作揖道:“弟兄们都同意了,但这次您不能再禁止弟兄们寻乐子。”
所谓寻乐子,无非就是劫掠钱财罢了。
何全皞脸色难看,但最终还是点头屈服,答应了牙兵们的条件。
随着他答应下来,原本包围县衙的牙兵们纷纷散去,而何全皞也只能在韩君雄的监督下,向朝廷写下了请赏的奏表。
韩君雄拿到奏表,离开前看了眼楚丘县的县丞和县令。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尔等知否”
县令及县丞连连点头,韩君雄则是满意的拿着奏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