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透过这冰冷的图纸,想象出这台钢铁巨兽在地底深处,以无可阻挡之势,吞噬岩土,向前掘进的壮观景象!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赵启民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阅读后面的文字说明和数据。
从盾构机的总体性能指标,到刀盘设计、驱动系统、盾体结构强度计算、土压平衡控制原理、同步注浆系统、管片拼装机设计、自动化导向系统方案…
每一个章节,都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每一个数据,都经过精确计算,有据可查。
每一个技术难点,都给出了明确的解决方案和备选方案。
其内容的详实程度,技术的先进程度,考虑的周全程度,远远超出了赵启民最大胆的想象!
这哪里是什么“初稿”?
这分明是一份已经具备极高完成度的、可以直接指导生产制造的详细设计!
赵启民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激动,拿着文件的手,再次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奔流,一股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山洪暴发般,瞬间将他淹没!
这…这简直是…国之重器啊!!
赵启民捧着那份文件,只觉得重逾千斤。
他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经手过的大型项目、重要图纸不知凡几。
可没有任何一次,能与此刻手中的这份文件相提并论。
这不仅仅是一台机器的设计,这代表的是一种全新的、颠覆性的工程能力!
是国家在基建领域,追赶甚至超越世界先进水平的希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页一页地翻阅,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每一个数据,每一条曲线,每一个结构示意图。
他的专业知识告诉他,这份设计的成熟度、前瞻性,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高度。
许多他认为短期内难以逾越的技术壁垒,在这里,竟然都给出了清晰可行的解决方案,甚至还考虑到了不同地质条件下的适应性调整!
这需要何等深厚的理论功底?
何等开阔的工程视野?
何等惊人的计算能力和细节把控?
赵启民抬起头,看向白杨的目光中,已经不仅仅是之前的欣赏和期待,更增添了几分深深的敬畏。
眼前这个年轻人,才二十多岁啊!
他的脑袋里,究竟装着怎样一个浩瀚的世界?
时间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悄然流逝,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赵启民偶尔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赵启民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积压的震撼与激动全部吐出。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将文件重新整理好,放回那朴素的牛皮纸封面之中,双手紧紧地握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抬起头,看向白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了无比郑重的眼神。
白杨一直安静地坐在对面,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递出的,只是一份寻常的技术报告。
见赵启民终于看完了,他才微微一笑,语气淡定地开口:“赵部长,这算是目前我们研究所对大型土压平衡盾构机技术的阶段性汇总。从理论设计、关键技术验证到整体方案,技术层面,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启民紧握着文件袋的双手上,继续说道:“如果您觉得可行,这份方案,您可以直接带走。”
他指了指桌面上早已备好的一份简单的接收登记表,“在这里签个字,履行一下手续就可以。后续,就可以直接交给相关的重工单位,组织力量进行试制生产了。”
简单,直接,干脆利落。
仿佛这凝聚了无数心血、价值连城的国之重器设计方案,在他口中,就如同安排一项日常工作般平常。
赵启民的心再次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他预想过许多种交接的方式。
或许是需要层层审批!
或许是需要反复论证!
或许还需要研究所派出大量技术人员进行指导……
却唯独没想到,白杨会如此“轻描淡写”,如此……信任!
这不仅仅是对他赵启民个人的信任,更是对国家、对重工体系的绝对信任!
一时间,无数感激的话语涌上心头,但面对白杨那平静而深邃的目光,赵启民却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没有多余的客套,没有虚伪的保证。
赵启民拿起笔,在那份简单的接收登记表上,一笔一划,清晰而用力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杨起身,将登记表收好,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启民站起身,将那份文件紧紧抱在怀里,对着白杨,微微颔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敬意,然后转身,脚步坚定地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只剩下白杨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赵启民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楼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他拉开另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数份与刚才赵启民拿走的文件一模一样的备份,甚至还有更详细的、分门别类的技术分解文档。
未雨绸缪,永远是他的习惯。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白杨的助理。
助理先是汇报了几项日常事务,然后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白杨。
最终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担忧地说道:“所长,刚才赵部长……就这么把盾构机的全套方案都带走了?这……这技术如此重要,万一……我是说,后续的功劳归属。”
“还有…您知道的,咱们研究所的技术,按规矩,您个人都是占有技术股份的。这个盾构机,明显是可以大规模应用,甚至将来可能出口创汇的摇钱树啊……”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如此重大的技术成果,就这样轻易交出去。
万一后续被某些单位或个人摘了桃子,或者在利益分配上,白杨和研究所吃了亏,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这不仅关乎名誉,更关乎实实在在的利益,哪怕是在这个年代,上面也是认可技术价值的。
白杨闻言,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