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禅音十八唱(1 / 2)

九宫伏魔经 蒲华 5426 字 2016-10-20

第七十一章 禅音十八唱

张去病道:“我先前害怕,此刻不那么怕了。/”

法痴道:“公子为何那么不怕了?”

张去病道:“适才在山顶上听大师说:人之生死,如浮云明灭,生即死,死即生;绝即活,活即绝。只须心中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便无生死之忧,无死活之惧!大师所示禅机,去病先前不懂,此时芽塞顿开,堪破生死玄关,故不那么惧怕了。”

法痴合什道:“善哉!那是小僧信口说的只言片语,公子信不得真!”

张去病道:“大师过谦了。去病虽然愚昧,亦略知其中深意。大师之言即是说,生与死同在同行,喜之何用,惧之何值?倘若我生亦我死,我死亦我生,去病困死此洞,又何俱之?在下浅陋,不知所悟对否,望大师赐教!”

张去病在家时,常听二舅岳霖在书房窗下大声诵读《庄子》的“齐物论”,什么“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之句,他不知怎么会将此句记在心里,此时衍化成“我生亦我死,我死亦我生”之语,用来注释法痴的话,却也对榫。

法痴喜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公子灵台空明,佛缘极厚,真乃我佛门中人!妙极,妙极!”

张去病看见法痴满面喜色,心中纳闷:什么妙极妙极?我二人将困死于此,这叫哪门子佛缘,那门子喜?又想:我死不足惜,只是我一家血海深仇未报!想到此处,不由长叹一声,热泪流下面颊。

法痴看见张去病叹息流泪,诧异道:“公子既已视死如归,复又为何伤心叹息?可是心中有什么俗务,一时放不下?”

张去病点头道:“去病困死此洞,倒不要紧。只是我外祖父、我爹和我舅舅尽忠报国,却遭那奸贼秦桧害死!此冤不伸,此此仇不报,九泉之下,去病没有面目去见先人!”说到此处,不禁失声痛哭。

法痴听罢,合掌诵经片刻,才问道:“公子的家人因何被害?”

张去病将亲人被害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法痴道:“阿弥陀佛!公子一家遭此大难,难怪你心有挂碍。”顿了一顿,续道:“不过,公子勿悲。人之生死,有有形与无形之别。秦桧那副臭皮囊虽生,却早死于无形,死于人心,死于己心,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公子的亲人虽死,却生于无形,永驻人心,此乃他们生之延续。古往今来,有几人能有活在千秋万代人心里的殊荣?”

张去病一怔,道:“依大师之言,去病一家深仇大恨,就此罢了不成?”

法痴朗声道:“除邪伏魔,本我佛意。因果报应,谁人能免?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但报应之道,有今生来世之分。公子倘若今生无缘伏魔,又何必自寻烦恼,念念不忘?想那光阴似利剑,岁月如快刀,奸佞邪魔到头来难逃一斩,必定化为腐肉枯骨,坠入阿鼻地狱,转世为畜类,遭来世报应。公子今生即便不能除魔,又何须挂怀?公子何不跳出冤报之念,放达而去,以图来世?”

张去病生性旷达,一听此言,心下顿时清澄如水,道:“蒙大师指点迷津,去病铭记于心。”

法痴猛然喝道:“公子记有,还是记无?”

张去病一怔,当即会意,道:“有无皆空,如何能记?去病不记。”

法痴面容庄严道:“我佛慈悲!公子佛根佳惠,甚合祖师之意,方有此奇缘!小僧请公子凝神端坐,敛气归心,聆听禅音!”

张去病惊道:“大师己受重伤,不可运功吟唱禅音!”

法痴摇头道:“公子勿用担心,此禅音非小僧所发,过了片刻,公子便会知晓。”

张去病心想:大师说禅音不是他发,难道还有人会吟唱禅音么?可是这洞中再无旁人,那禅音从何而来?这可奇了!他满腹疑团,端坐聆听,四下却寂然无声,听不见洞里有何动静。他转念一想,有无皆空,便闭目不思,心神远逝,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突然间,只听“叮咚”一声轻响。那声音如云磬轻击,空灵而飘然,直扣心扉,令他血气一突,睁开眼来。他心下诧异,又听“叮咚”一声轻响。这一声轻响,音调略高,离尘脱俗,似天籁之音悠扬飘来。刹那间,第三声响声接踵而起,其音如慈母之手轻抚脸庞,一股暧流淌入心田。一时之间,只听叮叮咚咚,奇音异响错落有致,徐徐奏响。那妙音时而如高天流云,时而似万道霞光,时而如大江奔流,时而像溪水涓涓,仿佛将他带入了一个仙境,荡涤净他身上的凡俗之气,淘去他心中的尘埃杂念。

张去病不知这祥瑞之音从何而来,一时间又诧异又好奇,寻声四望,不由惊讶万分。这美妙万端的音响声,竟然是那两排晶莹剔透的钟乳石上发出。他寻思:这石笋如何能发出这般美炒的仙乐?他仔细观看,只见洞顶岩石裂缝掉下一滴滴水珠,或先或后滴打在那两排石笋上,石笋便奏出这般妙不可言的声音。他寻思:这石笋是空心的么?

他正寻思,忽然觉得那叮叮咚咚之声,一下一下敲打在他的经络穴位上,周身血脉突奔起来,一股真气从丹田升起,窜入四肢百骸,身子忽然冷热交加,令他痛楚难当。他大吃一惊:莫非我身上的怪病又犯了?

法痴见他额头里冒汗,身子发抖,忙问道:“公子有何不适?”

张去病颤声道:“在下身患绝症,此时发作了!”

法痴道:“公子不必惊慌,请随小僧吟唱禅音,或可解除厄难。”说罢放声高吟:“我—佛—慈—悲!”这声吟诵,伴随着石笋发出的叮咚之声,在洞内起伏宕荡,二声交融,配合得丝丝入扣,宛如训练有素的合奏一般。

张去病痛楚难熬,也不管有用无用,忙跟着法痴高吟“我—佛—慈—悲!”

说也奇怪,开始吟唱几句禅音并无效验,接着再唱了几句之后,身上的寒热像发怒的猛兽受到抚慰,渐渐平复下来。张去病又惊又喜,不由兴趣大增,专心跟着法痴吟唱:“诸—法—空—相”,“五—蕴—皆—空”,“无—明—无—尽”,“三—世—诸—佛……”

他用心体会法痴吟唱的抑扬顿挫,圆融起伏。唱了几遍,他渐渐发现,这一套禅音共有十八拍。而法痴吟唱的高低顿挫,节拍长短,抑扬转折,竟然与那石笋发出的叮咚之声节节吻合,仿佛那两排石笋是一具九霄七弦古琴奏响,专为法痴吟唱禅音伴奏,又仿佛法痴吟唱的禅音,是从那石笋里流淌出来,两者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张去病暗自寻思:法痴大师吟诵的禅音,难道是从这石笋的叮咚之声学来的么?略一走神,吟唱稍乱,心头突然一阵猛跳,难受之极。他忙专心吟唱,不敢分神乱想。

吟唱一会,他渐渐感到全身骨肉尽失,体内升腾出一股浩气,犹如一缕青烟冉冉上升,令他感到浑身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甚是舒服通泰。他不禁放情高吟:“阿—弥—陀—佛!”这一声吟唱平和正大,余音悠扬,回响洞内经久不绝。

忽听法痴道:“善哉!善哉!”张去病掉头一望,只见法痴萎顿在岩石上,身上僧袍汗湿大片,却面露微笑望着自己,忙问道:“大师怎么了?”

法痴喘了口气,道:“公子习会禅音,已得佛禅精义,好极,好极!咳咳,小僧……小僧总算不辱祖师之遗命。”

张去病忙道:“大师,在下资质愚鲁,只是初窥禅音门径,哪能习得佛禅的精义?”

法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有道是佛法无边,只渡有缘之人。是故佛禅精义,公子得而不察。禅音之妙,公子悟而不知罢了。”

张去病叹道:“就算在下学会吟唱禅音,窥见佛禅精义,但不能救大师脱困,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