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老鬼一下跳起来，拉住张去病的手，激动道：“如此说来，公子真的是凌霄老人的弟子！”

张去病见巴山老鬼激动万分，心下困惑，不知巴山老鬼为何得知他是凌霄老人的弟子，便如此激动。

却听巴山老鬼道：“公子不知，你师父凌霄老人可是我救命大恩人！”

张去病忙问道：“我师父怎会是前辈的救命恩人？”

巴山老鬼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十五年前，老夫仍是西川‘天福镖局’的总镖头。有一回，老夫带领六个镖头和十几名趟子手，押送一宗三十五万两银子的大镖到东京汴梁城去。途中路过一条小河，那河水清清，河岸上坐着一位年约八十的老翁，在树阴下垂钓。一位四十多岁的仆人站立他身后，恭恭敬敬人伺候着老人。

“其时正值六月，天上艳阳似火，酷热难当，弟兄们走得浑身是汗，看见那一湾清凉河水，便想跳进河里去凉快凉快。我见那老翁端坐树下神情慈祥，气宇不凡。再看他身边那仆人，虽是一身仆役打扮，却雍容儒雅，神色威严，身上却隐然透出一股叫人胆寒的杀气。我吃了一惊，心想这主仆二人定是大有来头，说不定这位老人是哪位官宦人家的老爷子，在这河边钓鱼解闷，咱可不能扫了他老人家的雅兴，招来麻烦，便对弟兄们说道：‘大伙都别下河去！’

“一位镖头问道：‘总镖头，为什么啊？’

“我道：‘你没看见么？那位老爷子在河边垂钓，大伙别下河去惊扰了河里的鱼。’

“众位兄弟怏怏不快，只得押着镖车赶路。我们刚打马拉车，忽听一阵马蹄声骤响，只见前方道上有十二个人打马奔驰而来，个个用黑巾蒙住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冲上到我们近前，便将我们的五辆镖车团团围住。弟兄们一看来人的打扮，知是来了劫镖的强人，纷纷亮出兵刃护住镖车。

“却听一位长着山羊胡子的强盗道：‘齐老三，你这一趟镖，押送三十五万两银子，肥得很哪！’

张去病道：“他叫谁齐老三？那齐老三是谁？”

巴山老鬼道：“那人是叫老夫。老夫姓齐，名心元，排行第三，那贼子是对老夫喊话。”

张去病恍然道：“原来前辈姓齐，名叫齐心元。”

巴山老鬼续道：“老夫忙上前拱手道：‘兄弟走镖，仰仗江湖上的朋友赏口饭吃。恕兄弟眼拙，不知众位是那条道上的朋友。未曾上门拜见，还望不要见怪。’

“那山羊胡子贼人哈哈笑道：‘不怪，不怪，齐镖头将三十五万两银子送上门来，我们兄弟高兴得紧，怎会见怪？哈哈哈……’

“另一贼人道：‘是啊，齐镖头如此孝顺，送来这份大礼，我们兄弟打心眼里欢喜得很！’

“群盗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山羊胡子贼人大喊一声：‘兄弟们上！’群盗蜂涌上来抢夺镖银，我和六位镖师同众强盗动起手来。岂料那十二个强盗个个都是好身手。那时老夫的武功远远不如现下高强。我们七人势单力薄，不大一会，七人便死了四人，三人重伤倒地，血流如注，眼看也难活命，几个赶车的车夫早已吓得四处逃散。那十二个强盗也有两人身受重伤，一人丧命。剩下九个强盗，有七人去赶镖车，那山羊胡子和一个干巴汉子走上前来，要杀我们三个受伤之人灭口。

“便在此时，忽听得河边那钓鱼的老人道：‘无痕，你去打发那几个畜牲罢！’

张去病听到此处，心下寻思：“老人管那仆人叫‘无痕’？难道那仆人便是赵先生？钓鱼的老人，难道是我师父凌霄老人？”

巴山老鬼说道：“只听那仆人道：‘是，无痕遵命。我这就去收拾这伙畜牲！’

“那伙强盗一心抢劫镖银，没瞧见河边上钓鱼的老人，忽然听到老人同仆人的话，都是一惊。干巴汉子转头去看是谁说话？眼睛一花，那仆人如同鬼魅般闪到他们面前。干巴汉子应变极快，一剑刺向那仆人的胸膛。那仆人伸出二指，倏地将利剑夹住。干巴汉子奋力夺剑，忽然大叫一声，撒手丢剑，身子软倒下去。

“那长着山羊胡子的贼人吓了一跳，他没瞧见那仆人出手攻击同伴，干巴汉子怎会倒下，难道那仆人会使妖术？他知来了大敌，忙叫道：‘兄弟们，此人扎手，大伙一齐上！’去赶镖车的七名强盗听见呼叫，一齐转身过来将那仆人围住。

“长着山羊胡子贼人喝问道：‘尊驾是何人？为何赶这趟浑水？’

“那仆人却不看他们，仰面对天一声长声吟：‘撞见大无常，必定见阎王。九死无一生，惨绝魂飞扬！’

“我听见这句长吟，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不是那夺命追魂的‘夺命吟’么？我心中又惊又怕，心想下：难道这位气度儒雅而威严的仆人，便是那江湖中令人闻名丧胆的‘大无常’？几年前，听说此人已丧生在万江大峡谷的深渊里，他又怎会在此地出现？我又想：那位钓鱼的老人，莫非是地藏宫主欧阳山人么？如此一想，我心中狂跳不已。地藏宫、大无常、欧阳山人，这三个名头犹以惊雷在我脑里迅速滚过。一时之间，我连身上的伤痛也暂时忘了。

“九名强盗一听见那仆人吟诵‘夺命吟’，一个个神色大变，悍气全无。一个脸上带疤痕的人颤声道：‘你，你……是地藏宫的大……大无常，老……人家么？’

“那仆人喝道：‘既知我名，几个畜牲还不自行了断？’

“山羊胡子贼人对那疤脸汉子道：‘王兄，江湖传言，那大无常几年前已被人打下深渊死了。这家准是伙是冒充的，别听他唬人，咱们别怵他，亮家伙上！’

“其余八人将信将疑，纷纷拔出兵刃，小心翼翼围拢过去。那仆人冷冷哼一声鼻音，对那长着山羊胡子贼人喝道：‘吴铁城，你川陕帮，干了不少杀人越货的勾当，早该当诛！今日尔等竟敢在我主人眼皮下作恶，污了他老人家的耳目，哼哼！’

“听那仆人一声冷‘哼’，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心上涌来一阵恐怖。我忍着伤痛，强撑起来坐靠在一块石头观看，只见那仆人被围在当中，双手背在身后，对那九个手持利刃的强盗视若无物。当下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此人真乃天下第一大英雄！

“我正暗赞，却见那川陕帮的九个强盗冲上前去，刀剑齐下，欲将那仆人乱刀分尸。只听当当几声乱响，九人中有四人暴退开去，另外五人却呆立不动。那五人肩膀上皆没了头，五股血柱从断头处冲上空中，五个脑壳掉在地上，有人脸上还露着惊恐神情。那场景着实可怖，直教我看得丫肝胆俱裂。

“我再看那仆人，不知他手上何时多了一把明如清水的软剑，剑尖上正一滴滴掉下鲜血。退开去的四人吓得魂飞天外，一人盯着那仆人手中的软剑，颤声道：‘黄泉剑？啊，啊，我的娘，他手上拿的是黄泉剑！’！

“另外二人结结巴巴道：‘啊啊，他使的是幻剑七式！他……真是大无常！’三人急忙扔掉手中兵刃，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磕头，道：‘请大无常高抬贵手，速取小人狗命！’”

张去病曾见过赵无痕收伏龙飞、段阳、穆兴的手段，知道赵无痕出手委实可怖。却也对这三人胡乱求死，殊觉可笑。道：“这三个强盗也忒胆小！”

巴山老鬼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大无常在江湖上惩恶扬善，有一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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