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鉴别手谕（二）

夏天纲续道：“老朽认得秦大人已非一日。徽宗政和十五年，秦大人进京赶考，老朽便在考卷上见过秦大人。那时，老朽乃是阅卷的考官，凑巧阅到秦大人的试卷。秦大人在那试卷上围绕‘夷夏之别’的宏旨，联系我大宋开国百年来边患频仍之局势，阐发‘夷夏大防’之要害，引经据典，论证‘尊王攘夷’的之重要，进而又提出‘以德化夷’之策略，文章洋洋洒洒，捭阖纵横，饱含忠耿之情，忧国之思。那时老朽阅罢连呼‘此卷大佳！大佳！’便在试卷上批了一个大大的‘通’字。那科考完毕，老朽便至仕还乡，是以秦大人不识老朽，老朽却知秦大人！”

说至此，夏天纲摇了摇头，叹道“唉唉……岂料秦大人从金国逃回来，身居要津之后，不知为何一返常态，违背昔日之言。却主张大宋俯首事蛮夷，同金国议和，变成了抑王尊胡，同当年判若两人！秦大人怎会忽变如斯，老朽真百思而不得其解！个中缘由，秦大人能否告之老朽？”

秦桧一听，气得差点跳起来。夏天纲这蕃话触到了他的心病。当年他写下效忠信，金国才将他放回大宋。他返回到朝庭时已引起不少大臣的怀疑：一是怀疑他从金国燕京到大宋，路途千里迢迢，道上有众多金兵关卡，如何能安然通过？二是怀疑，即便他机敏过人，能侥幸逃回，也只能一人逃回。他又如何能将妻室儿女，甚至仆人都带逃回来？三是怀疑，同他一起被俘去金国的还有几位大臣，为何唯独他一人能逃回？因此有人断言，他必是金国纵归大宋的奸细。幸而当时的宰相范尹同他旧谊很深，力排众议，他才得在朝庭站住脚跟。

此时夏天纲说他“从金国逃回来，身居朝庭要津之后，不知为何一返常态，违背昔日之言。却以大宋俯首事蛮夷，抑王尊胡，同当年判若两人！”便是含沙射影，对他从金国逃回之事的质疑，他心中如何不恼怒？

可是夏天纲是赵构之师，碍着赵构之面，他不敢发怒，只得强忍怒气，冷冷道：“夏……夏老先生，非是我秦桧变了，乃是山河异势，我秦桧不得不变……古人有云：彼亦是非，此亦是非。识时务方为俊杰……夏老先，今日咱们不谈往事，只谈这道手谕是真是假，老先生有何凭据，说它是假的？”

夏天纲反诘道：“老朽也要问问：秦大人又有何凭据，说它是真的？”

秦桧道：“我的凭据是：这道谕上的字体同先皇的字体一般无异。你瞧，先皇仿唐朝欧阳洵的字体，这手谕上的字也是仿欧体。你再瞧，先皇运笔，喜用中锋，这手谕上的字也是用中锋居多。还有，先皇写的撇，上端收紧，下开端飘洒，这手谕上的字亦然。先皇的字迹清秀而挺拔，却又飘逸多姿，这手谕上的字亦是如此……”

秦桧一口气说了钦宗字体的七、八个特征，连赵构听了都不得不佩服他观察得仔细。

夏天纲静静听罢，才缓缓道：“秦大人适才说，你侍奉先皇几年，多次见过先皇的卸笔。那几年中，你能将先皇的字体观得如此仔细，也算是个有心人了！

“不过，先皇从少年时开始习字，老朽便一直在他左右侍奉笔墨。直到先皇登位临朝，老朽方才致仕回家。十多年里，老朽见到的先皇手迹，秦大人不可与老朽同日而语！说句不客气的话罢，要说对先皇字迹的熟悉，秦大人同老朽相比，嘿嘿，那真叫小巫见大巫！”

众臣一听皆频频点头。夏天纲是赵桓和赵构的老师，赵桓习字是他教的，要说对赵桓字体的熟悉，秦桧哪能同相他比？

夏天纲又道：“适才，秦大人说的那几点都没错，不过你只看到了先皇字体的形，而未看到先皇字体的神，所以你将这假手谕当成是真的了！”

赵构忙问道：“夏老师，什么是我皇兄字体的神？”

夏天纲道：“先皇字体之神，是字体之中有一股王者之气！这王者之气，是旁人无论如何也摩仿不来的！”

赵构追问道：“什么王者之气？请老师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