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偷偷翻地的事情早在股东的预料之中,并不以为意,村庄的鱼鳞图就在衙门的户房,村子有多大,可耕土地有多少都在那里摆着,以鱼鳞图为标准是最无争议的,但是股东们乐意给村民一个增加收入的机会,对他们仓促开荒的这个行为假装瞎子没看见。
但他们这样疯狂开荒的结果,可能会导致春耕时劳动力不足,没有足够的人手去侍弄土地,按照契约上的赏罚条款,庄稼没种好的话,是要扣掉年赏的,辛苦一年只能拿到土地租金和工钱,看着别人拿更为丰厚的赏钱,对人情面子大如天的村民来说,足以让他们连过年的心情都没有了。
鉴于得到免费水利工事的好处,五个村子都签下了五十年的土地租赁长约,租金则按季度来给,荣管事这趟出去就是去付今年这头一笔租金,结果事情没办完就匆匆忙忙赶回来。
河东村出尔反尔,不承认已经签了字的契约,非说条款中有陷阱,整个村子其实已经被达官贵人给骗走成了私产,在这样的言论下,荣管事一行人也差点被激动的村民暴打一顿,幸好与河东村相邻的土地直到河岸边就是顾昀自己的地,那里有晔国公府派去干活的人手,他们及时赶到帮荣管事脱身回来报信,宫长继一得知消息就急请顾昀过来议事。
听完荣管事讲述的经过,顾昀先是觉得莫名其妙,之后就感到了深深忧虑。
“河东村民突然翻脸的原因不知,要是他们怂恿那四个村子的村民一起撕毁契约可怎么办那四个村的村民已经拿到钱了,要他们吐出来可不容易。”顾昀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征询宫长继的意见。
“拿了钱倒好办了,就以要他们还钱为理由,就能吓唬住那四个村子的村民不要跟着起哄,我们才能腾出手来专心解决河东村的问题。”宫长继相对乐观一些。
顾昀点点头,认同宫长继的这个看法,转而又看向荣管事,问了他一些在河东村看到的细节,比如这次闹事,村长和村中有威望的长者有没有跟着起哄,以及带头闹事的又是什么人等等。
荣管事在河东村是事发突然,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准备交结租金款子的时候察觉气氛不太对,就没提付钱的事情,只问土地和春耕的准备情况,等到他们被激动的村民围起来要讨说法的时候,拼了命地逃跑,最后被晔国公府的人手所救,一行人这才完整地回来了。
在这整个过程里,荣管事自然记住了出言不逊挑头闹事的几个年轻人,但村长和长者们也没有劝架做调停人的意思,就是沉默作壁上观。
“哼,长者不吭声,这场闹剧就是他们默许的。”顾昀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敲敲屏风,“白蔻,你有什么要问的”
“我问问那几个年轻人都是谁家的,荣管事可说得上来”
“我知道的,他们五个村子都是我去谈判,常见的熟人我都知道谁是谁家的。”
“那好,你仔细说来,我做一下笔记。”
荣管事再次仔细回忆了一下事发经过,把还记得的人名都念了出来,谁是谁家的孩子,谁又是谁家亲戚,荣管事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白蔻没再说话,埋头抄下这些人物关系,然后再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人物站位图,这一番清点后,发现了一个连荣管事都不知道的生面孔,闹事时站在最前面,嗓门最大,最能撒泼,但只有他的衣着相貌,以及口音是村中的口音,他也叫得出身边人的名字,荣管事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丫头把这张图转到外面给爷们看,再问荣管事对这个生面孔有没有印象。
“哎呀,我真没印象,我肯定没见过,不然这么一个会闹事的年轻人我不可能会忘了他,在这整个谈土地租赁的过程中,五个村子里能说会道的人我都打过交道。”荣管事懊恼地摇头。
“但你去谈判的时候正是农闲,可能有村民趁机外出打零工不在村里也说不定,如今回来春耕,听说村里新情况,就鼓动大家撕毁契约也是有可能的。”白蔻语速缓慢地猜测道。
“白管事,你说的这个可能性绝不可能,契约是一家家签的,因为是五十年的长约,同时又雇佣了村民为雇农,所以家中年满了十五岁的男女老少都签字画押,没有遗漏的,我很肯定的说,你先前说的可能性不成立。”
“哦,若是如此,那的确是我错了,我对农场的事完全没有了解过,刚才说的话有些想当然了。”
“白管事客气了。”
“既然如此。”屏风后头传来椅子的轻响声,接着白蔻走了出来,“世子,我们要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不能让另外那四个村子有样学样,签字画押的契约说撕毁就撕毁,村民们哪来这么大的自信以为达官贵人不会追究到底”
顾昀嚯地站了起来,吓了宫长继和荣管事一跳。
“你是说这事有人在背后指使”
“我可没说,我只是说村民哪来的自信能跟达官贵人作对租下五个村子的达官贵人,要么是公主的儿子、要么是宗室的郡王、要么是国公世子,村民们依旧敢违反契约出尔反尔,那以常理推测的话”
白蔻话没说完,只是冲在场的三个男人眨眨眼。
顾昀和宫长继脸色很不好看地紧紧抿着嘴,荣管事不露痕迹地退了两步,轻轻掩嘴不敢吭声,心中对白蔻的话已有所明悟。
若村民真是被人在背后指使,也的确只有比这三方大股东的出身还要高贵的贵人才能叫村民如此自信和放心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