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腻的羊脂皂洗掉了众人身上积攒了数年的灰泥,河水上飘着一团团的泡沫。
梳发髻并不需要解释什么,族人已经有了基本的审美观,脖子上挂着的各种骨质的挂坠就是证明。
很快,总角束发麻花辫成了族人最原始的发型,终于有女人学会对着水面看自己的倒影了。
熬制了油脂皂已经用了个干净,草木灰中的碱还剩余不少,熬制一次需要不断搅拌三四个小时。
梳起了头发,陈健觉得多少有了点文明社会的感觉了,怨不得后世夫子对披发左衽如此大的感触。
人们聚集在岸边,等待着头发干燥,陈健的出现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族人,往常这个时候男人已经出去狩猎了,如今就算打不到猎物,也可以捕鱼。
等人聚齐的时候,陈健走到人群前,示意有事情要商量。
任何大事,都必须征得族人的同意才行,这种原始的风俗会一直持续很久。
权利从来都是源于义务,当你需要依靠族人才能活下去的时候,族人自然有同意和否决的权利。
前一世记忆中,直到春秋战国,这种习惯依然存在。《左传》中关于国人干涉国政少说七八处,即便贵为国君,没有国人的同意也会落得一个仓皇出逃的结局。
往本质里想,这不过是镇压成本和义务权利的问题。
经过漫长的封建社会,社会底层绝大多数的人只有义务。而想要重新拥有政治权利,那要等到工业时代来临后才行——枪的普及导致镇压成本增加,加上需要底层人去填战壕——于是那些原本不是“人”的,也成为了人。
如今的一切生存都要依靠族人,哪怕是老祖母也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除非到食物丰富到能够支撑不需要共同劳动就有剩余的时候,才能支撑起统治这个概念。
人们对于部族议事习以为常,乱哄哄地在那里交谈说笑,未成年的孩子则在那跟着榆钱儿学数数儿,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成块的枫糖。
陈健大声喊道:“今天的事情我想变一下。追猎已经不用那么多的人手,所以只需要去八个人就行。”
有几个还不太明白八到底是几的人,询问着旁边的人,有人用手指头给出了解释。
这几天的狩猎的确很轻松,尤其是在狼皮想出用兽牙骨刺之类的加在羽箭上之后,昨天烧制了一些陶箭头,效果应该更好。
众人没有异议,纷纷同意。
“剩下的人做什么?”
“让男人和女人一起去采集,用骨耜挖掘根茎。捕鱼也是一样,男人和女人一起。”
女人们也都同意,平时挖掘块茎都是用石头一点点地挖,如今蕨根也能吃,男人用骨耜快得多。
以往的采集需要耐心,一点点地收集,男人大多数没有这份耐心。如今知道蕨根可吃,挖掘的话并不需要到处寻找,男人也更能发挥出力量上的优势。
几个人看了看远处的陶轮,问道:“碗不够了,昨天碎了两个,谁来烧陶碗?”
陈健示意大家跟他一起过去看看,人们纷纷围到了陶轮旁边,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想不通这东西怎么能制陶,很多人已经迫不及待。
一个人在主动轮上旋转,绳索带动陶轮转动,陈健将一块调和好的泥巴放在陶轮上,让摇动陶轮的人加快了速度。
泥巴跟随着陶轮一起旋转起来,双手虚放在陶土上,偶尔用手沾一点罐子里水。
飞速旋转的泥巴被手指轻轻一碰,上面立刻张开了口,壁越来越薄,手向上一收,便成了一个上面狭小的罐子。
族人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罐子的弧度近乎完美,对于拥有原始审美观的族人来说,对称和均匀就是美,这可比自己用手捏出来的好多了!
陈健在那捏着陶器,心里却不知怎么想到了人鬼情未了里的经典镜头,可惜没有一个漂亮的妹子在那捏陶……
不断传来的喝喝的惊呼声将他惊醒,陈健抬头一看,族人全都愣在那了。
一个弧度优雅的陶罐呈现在众人面前,这绝不是靠双手能捏出来的,而且速度也快了许多。
这一次没有像弓箭刚出现时那样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触摸。相反,族人都跃跃欲试,很想自己动手试试。
“那就都来吧,看看谁学的快,谁就来捏。”
“好。”
人们都同意这个说法,毕竟东西都是大家的,当然要选出一个捏的最好的。
陈健抓了把草,擦了擦手,站在第一个上来的人后面,双手环在他的胳膊上,告诉他该怎么弄。
制陶是需要一点天赋的,第一个冲上来的大舅显然没有这个天赋。
他追猎是把好手,可是手就像石头一样硬,捏出的陶碗还不如用手捏的,简直不堪入目。
下面传来一阵阵的哄笑声,大舅无可奈何地躲到一边,却还是将自己捏的那个奇怪的、难以被称之为碗的东西拿走,决定要烧好它。
一连试了几个人,要么就是手太硬,要么就是不敢下手,笑声一直不断。
直到狼皮去捏后,族人的笑声才变了声调,他的手握得太靠下,以至于捏出了一个下面小上面大的“蘑菇”。
下面的人没有哄笑,而是有些肃穆,陈健本以为会很尴尬,看到这一幕也不禁会心一笑。
繁衍和生存,是人的最基本需求,也是蛮荒时代人类征服自然的保证。这个时代有普遍的生殖崇拜,尤其是一些女性陶像,很多有夸张的胸脯和臀。前者寓意哺乳,后者则是人类对难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