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落幕之时。
既然一个各阶层妥协的国家雏形已有基础,这个国家雏形该走怎样的路,也就成为了陈健和所有国人一同考虑的事。
族人给了陈健独断的权利,也就意味着陈健需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以往为了快步走不得不给予守旧势力太多的让步,以至于夏城体系四不像。
如今守旧势力已经彻底分裂,一切阻碍会随着一场战争烟消云散,战争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于是此时就需要考虑一切平静后,找一条最适合的路了。
不能走快了以防扯着蛋,不能走慢了因为阳寿有限。
夜里,陈健一直在思索。
直到几个作坊工越过了那条狭窄的内河,来到了右岸。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人。
作坊工领袖们来了,他们只佩戴了一柄短剑,并在过河后交给了那些黑衣卫。
“我上次看到你们的名字,是在绞刑名单上。看来你们又一次活下来了。这一次你我只有的时间可以商谈,要么今后你们可以称我为首领,要么我们就要让彼此的血混在一起。”
陈健没有在小屋中密谈,就在空地上,当着所有国人和作坊工的面,和那些之前还你死我活的人围坐在篝火旁。
嗟下意识地把一块木柴扔进火堆,声音仿佛从烟雾中传出,清淡而又郑重地说道:“我们想要国人的身份。姬夏,纵然你指挥有方,但想要把我们全都杀光少说也要付出七八百国人的性命。我要感谢你们夏城人教会了我们如何战斗,也感谢你们把我们逼入绝境,让我们从当初杀主逃亡后再一次如此团结。”
陈健笑道:“是啊,团结就是力量,你们如今不那么容易被杀死了。咱们要商量的事很多,只怕一晚上商量不完。但是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你们如今没有资格和我谈。”
“榆城乱的太久了,我不想乱下去了,也不想我的族人死在他们滴过汗水的作坊砖瓦上。”
四周静了下来,明亮篝火旁的人宛如不动的雕塑,而陈健观望着四周。
最近的地方,国人们半蹲在地上,手里撑着长矛,抬起头带着期待看着他们的首领;稍远处,六七个人正在用陶罐煮水,里面掺杂着各种清香的草叶和配给的一块枫糖;再远处是一队队正在巡逻的士兵,石荠和一些笛手正在那里唱着什么,引来更远处的一些欢声。
篝火旁有三十多人,整个榆城体系内的高层半数在此,再加上十几个作坊工的领袖,他们都在静待着陈健说出条件来结束这场已经注定没有结果的动乱。
许久,陈健命令所有榆城体系内管理百人之上或是军中的百夫长之上的官员全数到这里。
除了这些身有官职的人,所有爵等在八等之上的人也要来,而且还要所有国人以百人为单位,选出一个没有官职和高爵等的人,一同来到这里,商量夏城的未来。
百余人聚在一起,人不多,却可以代表整个榆城所有的政治力量和每一个阶层,包括最底层的国人代表。
陈健需要倾听他们的声音,也需要他们将自己要说的东西传递到每个人耳中。
因为独断,所以不需要他们提意见,只需要询问他们是否认同能否接受,但独断不代表可以背弃所有人,陈健还没那个资格,因为夏城不是君权神授。
篝火旁,陈健拿着一根小木棍随意地在地上胡乱地画着,思索着种种可能。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待,没有人出声打扰,仿佛整个榆城都睡着了。
陈健明白,历史是最好的老师。
这个时代有字历史的时间不过两年,找不出相似的事,但却不代表前世的历史不是历史。
回味着前世那个早熟的明,陈健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老师,符合这个时代而又可以建设一个崭新的城邑。
这个老师出现在前世华夏明从萌芽到成熟的年代,称之为秦。
正如前世很多的朝代外儒内法一样,名义上法家之国的秦,实际上也有皮与骨,只不过秦行法家之骨披法家之皮,但却有墨家之血。
从量化生产的青铜兵器,到规范的各种攻城守城的办法,到处露出了墨家三分入秦后的影子。
秦法严苛而又讲究科学规划,哪怕是做一个指导农时的小吏也有法规依循:朝阳坡几月份耕种;背阴坡几月份浇水;肥沃土地一亩地播种多少种子;贫瘠土地施多少粪肥等等,都有严格的规定,而很显然这些量化的规定源于入秦的墨家,只是这些墨家修正了墨家之道,只剩墨家之术。
秦国也很有意思,颇有一点奉行工程师治国的意思,修都江堰的太守李冰显然是水利系的技术官员,总的来说技术官僚比起嘴炮官僚要强出不少。
秦国的小吏或者基层官员是出身于教育体系之内的,这种教育体系的指导者必然精通技术,那些这些精通技术的教育者是从哪里来的?是百家中的哪一家的?不言而喻。
那是陈健很欣赏的时代,也是前世自己族群明成熟的年代,只不过有些早熟的可怕。
历史总是相似的,而如果把百家套用成主义,则会看到很恐怖而又有趣的一幕,半分穿凿附会半分感慨连连,就像是古老的先知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