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官员愁眉苦脸。
郡守年纪颇大,已经明显不可能再往上爬了,混下去就可以,当真是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无欲则刚。
然而郡中的其余官员却还年轻,还盼着能够干出一些政绩,至少评定的时候众人说自己几句好话能说话的自然不是在生存线上挣扎或是人都算不上的底层,而是中层之上。
就像是上次的矿工争取死亡赔偿那事,就算动些手脚开枪弄死几个只要城中的煤炭没有断绝供应,那自然算是做了件好事,说不准还要被送万民伞。
可现在这样的事,在之前实在是没有先例,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官员内部意见也是五花八门,谁都不愿意担责任,可是很多人又被牵涉其中。
商务官石鸣现在是最惆怅的那个,这兰花交易本来和他没有多少关系,但是随着交易日渐繁忙增多,儿子石磊不知道从哪听了别人的建议,回来告诉石鸣不妨建起专门的兰花交易坊市。
没过多久,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写了一篇颂文,大肆赞扬石鸣这种为民着想的行为,并声称闽城兰花繁盛,商务官石鸣功不可没。
当时石鸣还听高兴,还想找找写这篇马屁文的人,结果没找到,倒是有人冒认。
现在出了事,当初做的这些被人称赞的“好事”,都成了责任,而当初的颂歌更是像是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他现在当真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兰花风潮又不是他拉起来的,可现在黄泥巴沾裤裆不是屎也说不清。
而另一个涉及其中提出印花税建议的税务官张瑜则轻松的多。
介于张玄和陈健的关系,陈健当初给他出了个主意,当时就觉得主意不错。
因为印花税除了可以用在兰花市场上,还可以用在很多地方的各种交易。有政府的印信,让人更加放心,而且税率不高但是拔的都是有钱人的毛,叫声小不说,有时候还有被拔毛的高声欢唱。
去年因为这个印花税的建议,被户部大为表彰,评定了一个上上。
现在兰花的事出了问题,他的态度就很坚决:依照合约办事,上面可是有政府印章的,如果闹一闹就不按照法规制度去办,那以后天下岂不是谁能闹谁就有发言权?若论能闹,比得过那些雇工的人数?
反正这事牵扯不到他,他又不是主管司法的,也不是主管治安的,只是个收税的。如果是抗税起义,责任肯定在他,问题在于现在的事并非抗税,而是很多人希望看在收了印花税的份上,让郡里面履行责任,这问题就简单多了。
户部是有人给他背书的,闽郡是印花税适行的郡,有了后台他说话也就有了底气。
再者兰花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很早陈健就旁敲侧击地告诉了他可能将来要出事。随着陈健的产业和名望愈高,陈健的建议也就更被重视,眼看着众人都发了一笔,他却浅尝辄止早早收手。
现在官吏内部的意见都不统一,无责任的想要活稀泥,有责任的想推脱,更有人异想天开想要谁都不担责任。
想要政府托底,只要政府有钱,但钱要从哪出?从富户、作坊主那里收?那只怕自己的名声就坏了。从底层收?搞不好要出大事,再说也收不上来那么多。再者,凭什么托底啊?得罪人的事,尤其是得罪能说出话的人的事,谁也不愿意去做。
商量不出结果,只要在年关即将到来的时候,邀请闽城各个有名望的人来一起商量。
一旦要真的出了事,还要这些人帮忙收拾烂摊子。
陈健把作坊安在南安,但是名望在闽城日高,兰花泡沫又是他捅破的,这事也必须得邀请他来商谈。
另外一旦那些投机商作坊主故意不给雇工发钱以致逼迫官员答应,这时候可能还需要墨党的那群人帮忙劝说,安抚底层。
官员们派人请陈健的时候,陈健正带着慈善商社的墨党成员,趁着年关到来之际用慈善基金在贫民区发些过年的东西。
东西不多,也就是几斤除夕夜包饺子的白面、小孩子的爆竹、头绳、驱虫的药物、酱油之类的东西。
花不上几个钱,但是反响却十分好。
一边博着好人的名声,陈健一边算了算这几年直接或是间接死在自己手上、或是被自己搞得家破人亡的人有多少。
玻璃作坊打残了几个,一家败亡;化工作坊氯化氢废气导致下风向百亩土地颗粒无收,主人卖地进城当雇工;炸药作坊死了十几个;酱油作坊弄垮了一堆;兰花风潮中自杀被杀的几十个;轧花机推广在农村出现了一轮小规模兼并潮,逼得不少欠债的农户把地偿还给了觉得有利可图的大农场主
大致算了算,陈健觉得加上之后计划的几件大新闻,自己出海前单单闽郡间接死在自己手里的就能过千,搞得家庭破裂、生活改变被影响的人只怕要更多。
所以才要多多存好心、做好事、得好名。他是不信天堂地狱轮回恶鬼那一套的,不过就算全民都信也并不会改变什么,人天不怕地不怕未必就比相信地狱轮回的作恶要多。
郡中请陈健的人是在贫民区找到的正和几个孩子玩闹说笑的陈健的,其乐融融中,邀请陈健的人也很尊重。
“陈先生,郡守有请。”
陈健猜到了是什么事,便和正在感谢陈健的几户城市贫民到了个别,叮嘱剩余的人把事情办好。
找了马车到了郡议事会,闽郡的大小官员和闽郡有头有脸的、没有被牵扯其中或是被牵扯到却早已脱身的人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