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烛下就出现夫妻平手,宝珠笑完,袁将军归座,重在烛下写入宫名单,这是明天就要送到宫里去的。
宝珠颦眉头:“让谁不去好呢?”这就要得罪亲戚了。
袁训跟旁边:“添上老四和老五。”明知道宝珠不会添,不过是捣乱。袁将军得瑟,现在轮到他扬着脸:“老四老五!”
宝珠回以笑言:“几时奉承的尚书,几时去的?我虽不能丹青,也爱看,下次去带上我,帮你说几句好的,”
“老四老五!”袁训晃着肩头。
说得宝珠嘟了嘴,提笔在丈夫的注视下,在纸上写下“龙家四表兄,龙家五表兄”,袁训还没有瞠目结舌,说你还真的写上真的考虑他们吗?宝珠手中笔重重落在名字上面,一道墨杠,二道墨杠,三道四道,直到两个名字全涂黑,对袁训嘻嘻一笑。
随后又继续捧笔为难:“让谁不去的是呢?”
她的丈夫在旁边跷高了腿品茶,凉快之极,慢慢腾腾的,悠闲道:“论理儿呢,我是应该帮你拿个主意,但是呢,这主中馈的事情,是不好乱插言的,说不得,我这边儿闲着陪你也就是了,”
宝珠黑着脸儿冲他晃晃。
……
加寿过生日那天,大早上天气晴朗,碧空无云。
南安侯府里,老侯步出房门,在正厅上和儿孙们会合。老侯是件新衣裳,玄青色细布道袍,一把胡须是每天早上用热水洗过,又干毛巾擦了又擦,根根神采飞扬,好似块整齐玉壁般。
看儿子们呢,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也全是新衣裳,清一色的宝蓝色暗纹团花袍子,惹得老侯要嘲笑:“这颜色也是你们这年纪可以穿得的?”
三位老爷还没有回话,钟恒沛抢上来,扯着自己的细葛布玉色夏袍:“祖父看我这件,这件才喜气吧。”
老侯点过头,但还是一样拿孙子取笑:“再好看也不行,等会儿宫门上见到,说人多让回来几个,你头一个回家来。”
“为什么是我回来,我十分的想给寿姐儿过生日不是,”南安侯喃喃。他的老子听到,二老爷瞪眼:“你不回来,难道我和你伯父叔叔们回来?”三老爷也帮腔:“要回来人,也是小的占先。”
南安侯敢怒不敢言。
靖远侯府里,阮侯爷带着妻子长子夫妻,只等小二出来。阮侯爷问阮夫人:“小二近日里心情可好?”
阮夫人听过就忍不住笑:“这中了状元还心情不好的人,侯爷,你家儿子当为第一!”阮梁明夫人跟上:“二叔昨天出了房门一回,我以为他会学友,没想到只院子里走走,就又回去。就要簪花宴了,今年的簪花宴晚了,寿姐儿好福气,怕和她生日撞上,簪花宴上,二叔总要出房门,我正这样想着,二叔今天倒愿意出来了。”
小二从状元中得别扭,把自己关房里,拒不待客,学里来贺的人,全是他的父兄代他招待。也怕他捂着个脸出来,挺吓人的不是。
正说着话,小二开开心心的出来。看一看,穿的也挺不错。他本就生得俊,绯红色衣裳衬得面白发乌,人是兴冲冲的:“都在等我?”
从他的父亲靖远侯开始,都对小二愣神。
小二寻思自己衣裳不对还是鞋子不对?低头找找,又没见到有不对的地方,打个哈哈:“父亲母亲,看你们把哥哥嫂嫂带的,乌眼鸡般。”
掸自己衣角:“我又不是斗鸡。”
阮梁明和妻子挤眉开眼的笑,他的夫人轻推他低声:“不要取笑,仔细再恼了。”而靖远侯慢条斯理:“小二啊,你才是只乌眼鸡,我们家里除去你,就找不出第二只乌眼鸡。”
侯夫人见儿子放开心绪,觉得可以放心。笑容满面:“我的儿,几天前都来贺你,给我们脸色看的不就是你吗?”
小二缩缩脖子,又耸耸眉头:“谁叫你们和寿姐儿不能相比,”摇摇摆摆当先走出去。
阮梁明对父亲轻咳一声,严肃的道:“父亲,我以为我在小二心里不算什么,没曾想到他这一中状元,您和母亲也不算什么。”
靖远侯听到,赶快摆手,让长子不要再说:“好容易你弟弟好了,别惹他。”再看小二,拎着个绣花小包袱,已经走上通往大门的甬道。
天气清爽,烟霞蒸腾,杏云梨落。自然的香气,胜过万千薰香,把人的心情推到极致。靖远侯此时就是这极致的心情,当他望向小儿子又活跃的背影,和遥远处几片悠悠白云时。
不由自主地,他想到老侯最近的一次邀请。
靖远侯低于老侯和董大学士一辈,但他是一府之主,为人也精明强干,又正年富力强。那天小雨淅淅,老侯下个贴子:“雨如朝雾,当对落花。”他的书房里有几株四季桂,一年到头都有花,遇雨落满地,香飘四溢。
到场的只有三个人。
老侯,大学士和靖远侯。
都知道老侯不会无故相邀,寿姐儿亲事还有没过的坎儿,坐下来以后也就都谨慎。
“柳家呢,也就无妨。柳至那孩子,我试过他几回,心地仁厚。又有他和袁训早先的交情,我寻思着再给他们中间系上点儿什么解不开,也就成了。”老侯缓缓先开口。
董大学士也考虑良久,开口就带着深思熟虑味道。“现在就只三件事情。”手指在桌上轻划,写出两个字:宫中。
写出两个字:宫中。
靖远侯道:“亲事是宫中定的,贵人也有变卦的时候,倒是不得不防。”
“想要这亲事不变卦,就得在寿姐儿身上下下功夫。只要寿姐儿越来越得娘娘欢心,三件事情里去了两件。”
老侯说过,大学士一乐:“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三件,这就一下子能去两件?”
“你所说的,不过就是宫中,太子和太子妃。你要是把柳家算进去,我要看不起你。”在最后两句上,老侯眸中露出讥诮。
董大学士有点儿气恼:“谁把他放在眼里,过气丞相!”
“都不要争,我倒想听听这两件变成一件是怎么想的?”靖远侯嫌他们跑题。
大学士还有负气,对老侯撅撅胡子:“你告诉他!”
“宫里只要答应,太子殿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你们都忘记中宫娘娘是怎么当上皇后的?”老侯慢腾腾的:“靖远侯你年青,有些事你不是当事人。我和大学士却全是知道的。”
靖远侯一咧嘴:“这是找我商议事情呢?还是叫我来贬低?”说得老侯和大学士也跟着咧咧嘴有了一笑。
算起来,老侯不在京里的多,当年事情还是大学士知道的清楚。他清清嗓子:“中宫娘娘完全是凭和皇上的情意,才当上皇后。过去几十年,我为加寿冷眼看到现在,皇上娘娘的情意竟然有增无减。”
“今天寿姐儿办生日,就是娘娘疼爱她,皇上为娘娘喜欢,也就没说什么。”老侯说过,靖远侯琢磨一下:“这话有道理。”
“小阮啊,没事要多观察。”老侯这样说他。
靖远侯笑道:“好吧,我比二位年青,但我也没有躲事情!除去为小二担心中状元的时候,我天天想的就是加寿的亲事,”
“你能不想吗?加寿定的皇太孙,以后将是中宫娘娘!”老侯接着贬低他。
“可这娘娘才两岁还差几天,这以后的路还漫长。”
靖远侯说完,大学士和老侯同时又笑上一笑:“所以才大家见个面,说说以后的事情。”
茶水沸腾,热气把三个人的面容有点儿遮拦,夏风拂帘,又很快消去。热气过后的三张面容,因自己的心思而无形中热烈起来,讨论也热烈起来。
“说也奇怪,太子殿下至孝,可见中宫娘娘手段不凡。自古皇家多的无情人,但娘娘的一双儿女都和她相当亲厚。这一点上,大学士曾教过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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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下,也是略有所闻。”
老侯侃侃而谈,董大学士点头。
“这亲事,认真的说起来,是娘娘的主张。这事的根源还在娘娘身上。因娘娘喜欢,皇上答应。因娘娘喜欢,太子愿意。因娘娘喜欢,加寿养在宫里。有朝一日,娘娘不喜欢了呢?”
话音落下,这话是老侯自己说的,也和另外两个人一起陷入深思。
中宫娘娘是不可能不喜欢加寿,她的侄孙女的。但这几位算是亲戚中顶尖的人物,因不知道不得不为加寿做打算。
“再来说太子妃,娘娘还是先有喜欢在前,太子妃就是先有不喜欢在前。我在山西收到信,想好几个主张,都不妥当。我想先扳柳家,这事情小袁干得彻底。我才要放心,柳家又送两个姑娘到太子府上,而且深得太子喜爱,”
老侯面容肃然起来:“动太子妃,只怕把我们自己也搭上。不动太子妃,为人先入为主,修改不易。”停下来,沉吟着,像心中有什么主意没想周全,又像不好说出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董大学士直直候着。
靖远侯直直候着。
“后面怎么样?”两个人齐声问出,老侯则长身而起,慨然道:“离间姐妹!”
……。
靖远侯想到这里,他已走到大门上。后面老侯的话不过是今天进宫好好打量娘娘对寿姐儿的喜爱有几分,还有几家都有出色子弟,该点醒的都要点醒,不要一味的乐自己的,不知道帮忙。
看向小二,他正照顾母亲和嫂嫂上车,看上去完全从中状元的阴影中走出来,让靖远侯增添家中又多生力军之感。
靖远侯就走过去,对大儿子他还有教训的心,对小儿子,又出色又优秀,靖远侯总是和颜悦色,唤一声:“小二,等下进宫里,你要好好陪着加寿玩耍才是。”
“父亲不用交待我这个,我呀,不是为了加寿,才不理你们。”小二说过,靖远侯啼笑皆非,忍无可忍:“你这是好了还是没有好?”
小二扭扭身子,放着自己的马不骑,爬到母亲车上。
阮梁明对父亲笑道:“您上马吧,没看到他还拧着,宁愿车里坐着,还是藏着他的那张脸。”靖远侯佯怒:“我看他在宫里还能躲车里不成?”
他们一行上路,文章侯夫妻带着掌珠才往大门外冲。在门外,文章侯夫人告诉丈夫:“要是只许一个人进去,你就别再争了,赶紧回来吧。”
“别罗嗦,就要晚了。”家里没有儿子,文章侯看着人打发妻子媳妇上车,自己才匆匆上马。三太太早早到这里,带着羡慕跟出来送:“放心吧,我会打发母亲用午饭。”
马车驶动,溜墙根的地方走来四太太。四太太撇嘴:“哟,三嫂,几时把你接回去的?”手中帕子一甩:“真没出息,撵你出来你就出去,让你回去你就不吭一声的自己回去?”
“四弟妹,没有接我
,没有接我回来。是大哥大嫂进宫,我来陪着母亲。”三太太和气。对着四太太不和气也不行,不和气她的难听话更多。
……
外宫门外各家下了车马,因进宫这事情,有时辰规定,几乎同一时间到。大家见过礼,日头下面早晒出一身的汗水。
文章侯又热又心里蒸腾,手上拿个丁香色的帕子不住擦拭汗水,心里的七上八下本以为到这里会好些,没想到看到来的人,他的心情更似秋千般打晃。
他见到董大学士家,阮家,常御史家,文章侯面上堆笑,心里苦笑。等下要是别人都进去,只把自己拦下来,那真的没有意思。
他还有一个担心,就是他家守孝满期,恰好是这几天。如果宫里精确算日子,说他不应该宴游,这里还就地有个御史,玉珠的公公,文章侯心想不要没碰到彩头,反触到霉头。
直到姗姗来迟的老侯带着儿子孙子们到来,文章侯暗暗放心,心想没满三年孝期的人,这又多出来一家。要是叫自己回去,南安侯府也得陪着不是?
正要上前招呼,见两个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问道:“加寿姑娘过生日,进来的是哪几家,都有些什么人?”
亲戚们以老侯为主,由老侯报出人数来,太监点一点头,一个道:“请各位承明殿候着,”说过,他就要走,而另一个太监哈下腰:“大人夫人们请随我来。”
老侯使个眼色,钟恒沛上前去,把两个银包放到他们袖子里,嘴里道:“不知道定的章程可曾变过,有劳再告诉我们一遍才是。”
两个太监捏一捏,就都笑了。一个还是去回话,另一个带他们往承明殿去,不用说文章侯心花怒放,听着太监边走边道:“这会子还早,大人夫人们只能承明殿先坐会儿。”
大家看看天气,早饭已过有半个时辰。太监笑了:“得依着寿星不是?寿姐儿这才用早饭,早饭过,要先往御书房叩见皇上,叩见过以后回来,亲丁子母们才能相见。午饭前,游游寿姐儿的铺子,午饭后,再往御花园里玩一回,申时,亲丁们出宫,申时二刻正,嫡亲们出宫。”
文章侯忙嚷道:“是这样的,得依着寿星才行。”没有说让他不进宫的话,文章侯额头上又冒出一股子汗水,有点儿犯激动。
承明殿,还在外宫之中,亲眷们坐下时,寿姐儿吃完早饭,正在梳头发。她喜滋滋儿的,两个宫女轮流抱着送她的礼物给她看,瑞庆殿下给她梳头,英敏殿下着好衣裳走出来,看一眼加寿,因她看过的礼物顺手堆在身边,这就像坐在礼物堆里,两边都有半个身子高。
“加寿,我走了。”英敏殿下今天还要念书。
加寿正打开父亲送的一个木头小蛇,那蛇左扭右扭的,加寿和瑞庆殿下一起在笑。加寿心不在蔫回答:“嗯,”然后又打开一个匣子,这次钻出一只雪白猫咪来。
猫很小,只有成人手掌大小,才放得进去小盒子里。一出来,先就叫上两声,颇有关上一夜的委屈神色。
“哈哈哈哈,”加寿大笑起来,全然没管她的小未婚夫英敏殿下已经黑了脸。英敏殿下跺脚:“加寿,我说我要上学去了!”
他对着这半边宫室看看,从桌子上到床前面,堆的全是东西,成了加寿的礼物间。真的不是羡慕寿姐儿有许多的礼物,只是纳闷。
小殿下相当的疑惑,自己过生日时,来的人也很多,但礼物呢?礼物从没像加寿这样痛快的拆看过。
送小殿下的礼物,归太子府上。有些官员们送的东西,是给太子殿下的。而送加寿的,就是加寿的,全归加寿。
小殿下跺脚,让小猫叫声和笑声全遮住。瑞庆殿下从加寿后面探出身子,打量着小猫:“它饿了,给它吃的。”
“给它喝奶吗?”加寿笑眯眯。
瑞庆殿下在她耳朵上轻轻一拧:“让你说对了,给它喝牛奶。”加寿有点儿转不过来:“喝母亲的牛奶?”
“哈哈哈哈,”这会儿轮到英敏殿下大笑特笑:“你就知道和小弟弟争奶喝,所以笑话才出来。”
加寿这才注意到他,扁扁嘴儿,把英敏殿下的告辞想起来:“你不是去上学?”英敏殿下鼻子里哼一声:“这就走了。”
偏殿走出来,去对中宫辞行。中宫和老太太、袁夫人、袁训宝珠坐着。嫡亲是一大早就到,陪着寿姐儿用早饭。
寿姐儿这顿早饭很丰盛,母亲先喂奶,抱着玩上一会儿,再吃长寿面。小殿下步出宫门,往御书房里去,饶是碧空万里,他的心情也灰灰的。
在没有和寿姐儿定亲以前,小殿下懵懂的觉得自己玩得不错。自从和加寿定下亲事,搬到宫里来住,见到加寿层出不穷的玩意儿,英敏殿下小牙总是痒痒的,我要去上学,加寿在这里玩!
气死人了。
他一路上想着加寿未打开的礼物盒子里,那硕大的是个什么?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又是什么?还有寿姐儿的铺子,也让小殿下气呼呼。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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