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余山。
朱儁背着手,站在山坡之上,遥望南方,一动不动。
孙坚站在他一旁,低着头,不敢看朱儁一眼。新年将至,他却赶到这里来向朱儁汇报噩耗,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残忍。
寒风瑟瑟,吹动漫山的秃枝、枯草,呜呜咽咽。
朱儁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老泪。“当年平定交州叛乱,杀戮甚重,里面难免有无辜之人。如今叛乱再起,犬子丧命,也是报应。”
孙坚沉默了片刻。“朱公,恕我不敢苟同,我不相信什么报应之说。如果有报应,这世上何来这许多不平?交州叛乱,无非是那些人看中原不安,想趁势而起,效赵佗故事。我虽匹夫,不能坐视交州生乱,当请诏命,南下交州平叛。”
朱儁看看孙坚。“你和伯符商量好了?”
孙坚点了点头。朱儁苦笑了一声:“你希望我能帮你什么?我离开交州已经十多年,犬子虽然在交州多年,但他并无理政之才,对交州的了解恐怕也非常有限……”
孙坚摇摇头,也叹了一口气。“朱公,我来只是报信,并非想从朱公这里求些什么。当然,你若能指点一二,我感激不尽。不瞒朱公说,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也是准备南下的,伯符说,会稽郡过于广大,真正能控制的区域太少,想将会稽割出一部分,再立一郡……”
朱儁沉默以对。他知道孙坚在照顾他面子。孙策要开拓海外,交州有多重要,他太清楚了。朱符一向自负,一直未向孙策俯首,说不定真有割据交州,效仿赵佗之心。只不过他知道朱符和孙策相差太远,偏居岭南多年,根本不知道中原的情况,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孙策给他面子,一直没有放弃与朱符的联络,现在朱符死了,正遂了孙策的心愿。朱符在这个时候被杀实在过于巧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什么。只是怀疑终究是怀疑,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他便什么也不能说。
孙坚说了孙策分割会稽的计划,见朱儁没什么兴趣,便闭上了嘴巴。两人相对无言,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朱儁问了一些情况,得知幽州生乱,公孙瓒和刘和同归于尽,不禁一声长叹。幽州失控,朝廷手里的筹码又少了一个,一直受限于战马的孙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同时用兵幽州和交州,钱粮支撑得起吗?”
孙坚苦笑。“这事的确令人头疼,孰先孰后,还要进一步考虑,不过我听伯符的意思,不管如何,眼前要解决的既不是交州也不是幽州,而是青徐。”
“他做事比较稳。”朱儁有点尴尬。他刚刚还怀疑孙策可能在背后做了手脚,现在却知道眼前的形势绝非孙策所希望的,要恢复青徐至少要一两年时间,幽州也比交州更迫切,孙策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朱符不利。以孙策那步步为营的做事风格,绝不会这么鲁莽。
那是益州刺史曹操?
——
腊月二十八,大雪。襄阳书院。
蔡邕坐在窗前,隔着一尘不染的琉璃,看着窗外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在襄阳住了几年,往年也下雨,但只是薄薄一层,很少有这么大的雪,可是今天入冬以来,这已经是第二场大雪。襄阳如此,老家陈留只怕更冷。以前听人说过,孙策曾经断言天气会越来越冷,他当时觉得孙策信口,现在看来却不能不信了。
细想起来,这百余年的雪灾、霜冻的确是有点多啊。研究历史就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他这个史学大家,研究历史十几年,又正在撰写《五行志》,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反倒是孙策那个不读书的武人率先提出这样的观念,实在有点没面子。
难道这灾异真的皇帝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个自然现象,一种像四季一般周期性的循环?细想起来,似乎的确有点这种可能。往过了说,豫州在尧舜时还是有象的,现在却一头也看不到了。往近了说,几十年前,并州还是有大片竹林的,现在也非常少了。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才,生而知之?自己读了一辈子书都没看破的事,却被他一语道破?
想到这里,蔡邕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阿舅,又怎么了,哪儿不顺心?”周瑜推门走了进来,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迎上来的童子。蔡邕回头一看,很是意外。“公瑾,你怎么回来了?”
“护送一位贵客来见你,顺便陪你过年。”
“贵客?”蔡邕很诧异。
“伯喈兄,你都把我忘了吧?”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看着蔡邕,拱了拱手,感受到屋子里的温暖,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赞了一声:“怪不得你乐不思归,这里真是神仙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