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先生大名,能得先生之助,此战可期。”
逢纪微微欠身,抚须笑道:“将军厚爱,纪受之有愧。不过,此战关乎汉家存亡,将军身为中山靖王之后,责无旁贷。”
刘备脸有些发烫。不过晚宴时他喝了不少酒,逢纪应该看不出来。他心里清楚得很,没有明确的传承,中山靖王之后这个说法也就是骗骗普通百姓,真正的世家子弟是不肯信的,逢纪这么说,自然是给他面子,不会是真心话。
刘备拱手还礼,唯唯诺诺。
逢纪看得分明,嘴角微挑,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句。“将军觉得,吴王为人如何?”
刘备尴尬地挠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和孙策的关系太复杂了,非敌非友,亦敌亦友,无法做简单的判断。况且他也不清楚逢纪问这话的意思,无法保证自己的回答能让他满意。
见刘备窘迫,逢纪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刘备的为难之处。这是一个武夫,不习惯读书人的说话方式,要再浅显直接些才行。“将军觉得,论治民理财,爱民如子,将军能和吴王相提并论吗?”
刘备咬着嘴唇,犹豫了半晌,摇摇头。“不能。”
逢纪点点头,又道:“论行军作战,摧锋破敌,将军能胜过吴王吗?”
刘备苦笑。“先生说笑了,我与吴王数战,无一胜绩,后来更是被他俘虏,如何能胜他。”
“不错,吴王用兵如神,我也觉得当世无人能及。”逢纪笑笑。“吴王善理政,能用兵,天生英雄,只可惜他志向太大,超出了他的能力,中原虽富,江东子弟虽劲,却不能横扫天下。将军可知为何?”
刘备眨眨眼睛,有点明白逢纪的意思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再次躬身行礼。“备愚昧,请先生指教。”
“他犯了众怒,成了天下共敌。”
“哦?”
“他割据江东,异姓称王,违背了白马之誓,成了朝廷之敌。他劫掠世家,强取土地,成了世家之敌。如此,他能凭借的只是庶民,而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
刘备目不转睛地盯着逢纪,心中狐疑。他虽不肯臣服于孙策,却对孙策一向敬服,所以一直对击败孙策没什么信心。此刻听逢纪一说,怎么倒成了孙策必败似的?逢纪究竟是见识高人一等,还是故意来蛊惑我,让我袁谭卖命?
逢纪却不急着说,看了一眼案上的茶杯。刘备连忙端起茶杯,将已冷的茶泼掉,又倒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送到逢纪面前。逢纪呷了一口热茶,接着说道:“庶民无知,见利而喜,见害而惧,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故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吴王却反其道而行之,开设书坊,启迪民智,然后欲以此为根基,积沙为城,岂不可笑?”
刘备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一直在想这件事,孙策治下诸州,人口、土地当天下之半,孙策又重工商,财富山积,按理说早就可以横行天下了,为什么现在却只能防守?原来根源在这儿,中原虽富,富的是百姓,孙策手里的钱没有钱。讨好百姓很容易,分田减赋就行,但得罪百姓更容易,征发稍繁,赋敛稍重,百姓就会怨声载道。所以法家才说,百姓不能富,富则骄惰,不易驱使,只有让他们穷得只剩下一口饭,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就会奋不顾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军为什么能成为虎狼之师?因为秦国的百姓穷啊,要想活下去,只有耕战,平时种地,战时斩首。孙策花了那么大的精力,让百姓富裕起来,看似民心所向,归之如流,但他不敢征发百姓,不敢加重赋税,否则所谓的民心立刻会消散于无形。
“先生高见。”刘备双手举起茶杯。“有先生相助,备必能取胜,为朝廷建功。”
逢纪举起茶杯,与刘备轻轻碰了一下,嘴角挑起一抹矜持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