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看了牵招片刻,苦笑着摆摆手。
“子经,多谢你的宽慰。孤得陛下谬爱,封王建国,复祖宗旧业,已经恩重难报,岂敢得陇望蜀,觊觎冀州。且魏王是孤旧主,于孤有恩,孤亦不能谋夺其地。”
牵招摇摇头,神情严肃,看不出一点笑意。“大王重义,令人钦佩,但大行不拘小节,大汉存亡之际,大王既为宗室,理当奋力争先,岂能因一时礼让,误了大事,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况且我说的是冀州,并非魏国,大王不必顾忌。”
刘备眼神闪烁,沉吟片刻,忽然兴奋起来。“子经,你的意思是说……陛下派崔钧等人来就是让他们协助孤稳定冀州?那魏王又当如何?”
牵招叹息道:“大王,魏王世家子弟,生于汝南,长于洛阳,他能在冀州立稳脚跟,是因为其父袁绍挟袁氏四世三公之势,又得党人支持,从故吏韩馥手中谋夺冀州,他本人与冀州何尝有恩信?如今袁绍已逝,党人离散,只剩下沮授、田丰等人苦苦支撑。两战兖州不下,损失折将,青州遭沈友、徐琨屠戮,他拥兵而不能前,将来困守冀州,冀州人还能相信他吗?”
刘备眯起了眼睛。他当然想得冀州,但他不敢这么想。袁谭的出身比他不知高出多少,沮授、田丰等人能支持袁谭,却不会支持他。如果牵招是为了安慰他,鼓励他,他当然感激,但他若因此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得冀州,则未免痴心妄想,自取其辱。
“大王,你能见崔钧吗?”
“能!”刘备咬咬牙,用力地点点头。不管牵招怎么说,诏书还是要接的,崔钧等人如果能留下来,至少对他掌握中山、河间有好处。“高祖当年为项羽所杀,尚能强起,孤不过中了公孙续一箭,岂能辱没了他的血脉。子经,扶孤起来,见了崔钧,就说孤的腿受了伤,不良于行。”
牵招心领神会。刘备可能绝嗣的事绝对不能对崔钧等人说。他扶刘备起来,让人为刘备洗漱,又将他扶到堂上,让刘备坐好,整理了衣服,又将额头密密麻麻的细汗拭去,等刘备缓过劲来,外表看不出什么破绽,这才亲自去引崔钧。
崔钧字元平,是安平人,其父崔烈,灵帝时买了司徒,后来又迁太尉,算是位至三公,但因为司徒是花钱买来的,颇受人非议,就连崔钧自己当时都不以为然,直言其父的三公有铜臭,也算是一时笑谈。崔钧出身世族,也颇有名士风范,少年时就好结交英豪,与袁绍走得很近。牵招随师在洛阳时,因是同郡人,曾去拜访过崔钧,得到不少帮助。
这次崔钧奉诏来见刘备,第一时间找到了牵招,询问刘备其人。他与刘备见过面,却没什么交往。刘备出身不高,名声不好,他一直不觉得刘备能对大汉有什么帮助,对天子封刘备为中山王很不以为然。不过他对牵招倒是比较信任,牵招弃袁谭,投刘备,他很想知道为什么。
在崔钧面前,牵招不敢信口开河。他对崔钧说,刘备虽然是卢植的弟子,但他书读得不怎么样,如果是太平盛世,他很难有什么成就。不过刘备也有刘备的优势,他出身差,家境不好,所以性格坚忍,不管遭受多少挫折,只要不死,他总能重新振作起来。不像袁绍、袁谭父子,走得太顺了,反而经不起打击。
简而言之,刘备更像是汉高祖,他与孙策的关系也像极了汉高祖与项羽的关系。如果说最后有人能击败孙策,逆转形势,刘备应该是可能性比较大的那一个,至少比袁谭大。陛下看中刘备,是他的过人之处,绝非盲目之举。想保住冀州,袁谭是靠不住的,还得靠刘备。
崔钧将信将疑,但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暂时接受牵招的意见。孙策铁了心要将世家连根拔起,荆州、豫州在前,兖州、青州在后,一路的首级已经证明了他的决心,如今即将合围冀州,总不能看着冀州世家的首级也持在路边。不管刘备行不行,都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崔钧等人跟着牵招上了堂,见刘备坐在堂上,腰杆挺得笔直,虽然脸色苍白,神情还算自若。他与刘备见礼,刘备客气的还礼,对因伤不能起身还礼致歉。
崔钧向刘备介绍了其他的几个人,都是天子挑选出来的青年才俊,一半是冀州人,一半是山西人,包括几个并州人。其中还有一个刘备的熟人,当年曾出使幽州的种劭。刘备与他们攀谈了一会,心中喜悦,这些人几乎都是名士,却没几个将领,显然天子知道他不缺将领,也不想染指兵权,引起他的疑惧,所以安排这些读书人来帮他处理政务,管理地方。
不管天子是不是希望他接管冀州,对他寄予厚望却是真的。刘备一时兴奋起来,连精神都好了很多。不久前刚刚封了王,现在又平白得了几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帮手,将来还有可能接管冀州,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