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来得很快,收到天子渡河的消息后,他就集结人马,准备驰援。
军师处不是没考虑过天子进入兖州的可能,只是觉得可能性太低,没有作为正式的备选方案。如今天子要搏命,孙策也不紧张,他相信朱桓、陆议等人就算不能取胜,也不至于被天子轻易击败。从这段时间的战况来看,这个组合还是成功的,有陆议从中制衡,朱桓虽有冒失之处,有些细节处理得不够妥贴,整体上却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只是考虑到天子身边的吕布、赵云、马超这样的名将,麾下又是真正的西骑精骑,不可小觑,他才从建业赶来汝南,为朱桓掠阵。为了赶时间,他带着一千精骑先行,郭嘉领着两万中军跟在后面。沿途都是自己的地盘,一旦有事,或者召集郡兵助阵,就算打不过,也可以随时可以进入县城郡治。
半路上,孙策收到了朱桓的军报,得知朱桓连夜拿下了定陶,将大军收入城中,以守代攻,心里最后一丝担心也放下了。他放慢了行军速度,到达葛陂大营后,与汝南太守王朗见了面,随即召见荀彧。
荀彧在荀谌的陪同下,在附近看了两天,得知孙策已经赶到平舆,很是惊讶。他不敢怠慢,立即起程,赶到葛陂与孙策见面。
夕阳西下的时候,孙策在葛陂旁的三层水榭上,第一次看到了荀彧。看着沿着曲廊快步走来,被夕阳照亮了半边脸,宛如涂金塑像的荀彧,孙策笑了。
“令君,来得何其迟也。”
荀彧站在楼梯上,仰起头,看着楼梯口高大英俊,满脸笑容的孙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吴王少年英雄,威震天下,彧早有瞻仰之意,在长安等候多年,奈何吴王一直未至,这才延至今日。”
孙策大笑,伸手托住荀彧的手臂,将他引到阁中。四面的玻璃窗都开着,夕阳照在上面,映衬着被照得通红的湖面,自有一番繁花似锦的灿烂辉煌。阁中很清静,只有两几两席,别无他物。
“令君请入席。”孙策邀请道。
荀彧看了一眼,站着没动。“大王平易近人,彧深感佩服,只是礼乃君子立身之本,不可或缺。此非是大臣相见之礼,恕彧不敢从命。”
孙策扬扬眉。“今天既非大臣相见,亦非两国谈判,只不过是两个神交已交的人初次见面,互叙平生而已。”他笑了笑,又道:“在令君眼里,我还是朝廷的大臣吗?那天子入兖州是什么,巡狩?”
荀彧咳嗽了一声,强作镇静。“天子是天下之主,何州不可入?”
孙策眨眨眼睛,脸上的笑容更盛,多了几分戏谑之意。他背着手,来回踱了两圈。“那令君来此,又是为何?指导孤迎驾的相关礼节?”不等荀彧说话,他抬起手,勾了勾手指。站在一旁的陆绩上前,双手奉上一份厚厚的文卷。孙策接在手上,轻轻地抚了抚。“那孤可能要让令君失望了,战事频繁,亏空太多,入不敷出,孤不仅无力接驾,还要请朝廷拨点款项,以解燃眉之急,同时再处置几个祸乱天下的奸臣,还五州百姓一个公道。”说着,手一扬,将文卷扔到荀彧的怀中。
荀彧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文卷,却见上面写着几个端正的字:五年计划汇总,心中一动,顾不上孙策的嘲讽,连忙翻看起来。他最近看了不少江东印行的书籍,知道体例,迅速看了一下目录,随即翻到第一卷的汇总卷。
前面是一段概括性的话,大体是这五年来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各项目标基本都超额完成,但因为朝廷乱政,曹操、袁谭先后入侵,十余万大军征战沙场,军费开支猛增,导致五年计划功亏一溃,未能带给百姓预期的福祉。
荀彧之前就看到路粹的文章,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五年计划没能完成,孙策要找理由解释,将责任推到天子头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当他翻到后面的几项数据汇总时,他吃了一惊。
首先是五年来的财赋收入,一年比一年多自不用说,可是数据之大,让荀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长安朝廷负责全局,清楚朝廷的收入情况,也对过往的收入有数。本朝太平盛世时,一年总收入大概在六十亿到八十亿之间,最高的时候也不过八十亿出头,最近这几十年天灾人祸,民变四起,逐年下降,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来,黄巾之后更是只剩下四五十亿,朝廷缺钱,孝灵帝不得不卖官鬻爵,筹措费用。董卓之乱后,迁都长安,朝廷能控制的州郡太少。为了弄钱,刘巴几乎想尽了办法,每年也只有十来亿,勉强供应朝廷的开支,官员的俸禄是能拖则拖。
孙策治下的五州人口多,情况肯定会好一些,荀彧之前估计应该在六十亿上下,这已经接近朝廷之前的全部收入了。可是现在他看到五年计划的汇总,早在两年前,孙策治下的年收入就已经超过了六十亿,今年更是高达一百三十亿。
也就是说,在两年时间内,孙策的收入翻了一番。
荀彧又扫了几个数字,不禁微微一哂,合上了文卷,随手扔到案上。“这等饰功讳过之数,不看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