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站着不动,静静地听着。他耳力甚好,很快就知道孙权说的是益州的战事,孙权对前线军费开支有怀疑,认为数目太大,与实际需要不符,需要仔细核查。
孙策有些奇怪。与军事有关的事由枢密院处理,一般不经过尚书台,沮授、郭嘉会派人直接汇报,有时候甚至直接汇报。就算有什么事,也会由枢密院祭酒朱儁出面。孙权怎么管起军费的事了?
孙策听了几句,孙权没好气的挥挥手。“既然有上书送到尚书台,这件事就不能转交了事,你们去查一查,将来陛下问起,也好回复。”
“喏。”几个尚书郎应了,匆匆离开。出了门,其中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摇头,正想说什么,一抬头,却看到孙策站在廊下,大吃一惊,连忙躬身下拜。
孙权等人听到动静,知道孙策来了,纷纷起身,到门外相迎。
孙策摆摆手,示意尚书郎们退下,进了殿,背着手,从众人的书案前走过。“都在忙什么?”
王粲转头看看别人,上前一步。“回禀陛下,臣等正在整理最近的章,想出几部集。”
“集?”
“是的,依盐铁论的旧例,将几次重要的讨论经过记下来,再选一些有代表性的章,编成集,留诸台阁、郡县学校,以备后人治史时了解今日之盛况。”
“那么多章,可不容易选。”孙策看了一眼靠墙的书架上堆得满满的卷,嘴角微挑。“是不是也想借着做选集的由头敛财啊?”
最近贤良学论政激烈,发表了大量的章,有些信息爆炸的节奏,反而让人不知所措。很快就有人提议汇编集,以供查阅,方便存档。这本来是好事,但很快就有人揭露说,有人借着编集的机会敛财,想让自己的章入选,不仅要捐出稿费,还要交一笔不菲的选金。
读书人哪里看得惯这种铜臭味浓得呛人的操作,很快就骂声一片,这事也被当成了笑话,传到了宫里。孙策听说王粲等人要编集,信口而说,既是打趣,也是有意无意的警告他们,不要闹出这种没品的事。
王粲、裴潜等人笑了起来,心有灵犀的将目光转向了路粹。路粹恼羞成怒,却不好说什么。孙策说者无心,他们听者有意,路粹就是支持收选金的,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王粲等人却怀疑他就是始作俑者。毕竟路粹的奢侈和贪财是出了名的,在竞争尚书令失败之后,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情绪。
孙策不用回头看,就猜到了其中的缘由,随即又想到刚才孙权所说军费不实之事,不会是有所指,说路粹的弟弟路招吧?
路招就在黄忠部下作战,前段时间有消息说,因为军粮紧缺,前线诸将一度沮丧,有人打算将责任推到徐晃身上,这几个人中据说就有路招。
路氏兄弟虽有武之才,但人品却一般,素有吝啬、贪鄙之名,颇为人诟病。事情大致也是事实,路粹的确算不上什么君子,但孙策清楚,这里面有夸大其辞的成份,根本原因还是门户偏见,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有鄙视链,而路粹就是被同僚鄙视的那个人。
王粲、裴潜都是出身大族,家资丰厚,而路粹虽然不是普通庶民,家中财力却不能和王、裴等人相提并论,他又不像阮瑀安于朴素,喜欢鲜衣美食,即使有路招补贴,财力上往往窘迫。人穷志短,有时候难免出乖露丑,闹出笑话。
孙策一般不过问这些事。就算同情路粹,他也不会做得太显眼。可若是路招为了补贴路粹,出现贪墨军费这样的事,他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孙策没吭声,随便问了几句,对孙权说道:“仲谋,陪我走走。”
“唯。”孙权收拾了一下案上书,跟着孙策出了偏殿。
两人沿着走廊缓步而行,说了几句闲话,孙策便问起刚才的事。孙权知道孙策在殿外听到了,一定会问,早有准备,将原委说了一遍。
前两天,他收到荆襄商户上书,说因益州战事,关羽代理襄阳督后,大量收购军粮,导致荆州粮价暴涨,荆州数郡民生都受到了影响。就在这种情况下,却有人大量出售军粮,一转手就是几千石,有的甚至根本没有粮食,只是凭着几张纸条,就能赚到一大笔钱。
孙权收到这样的上书后,派人到枢密院调阅相关的档案,了解一下情况,但他手下的尚书郎都劝他不要多事,直接将上疏转到枢密院,由枢密院处理即可。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都是这么办的。
孙策心中一紧。以前就有这样的事?他可没听朱儁提起过。
“以前是谁经手的?”
孙权脱口而出。“路粹。”
“有几次?”
“具体的不清楚,听他们的口气,至少有两次。”孙权顿了顿,又道:“臣问过路粹,路粹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