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的人一直在禀告赵仲鍼在城外的一举一动,很是详细。
——那个少年很认真。
赵祯就喜欢认真的少年,这会让他忘却每日和一群老狐狸相处的境遇。
所以他才会在先前容忍了赵仲鍼游记般的描述。
就是因为前面的容忍,这才换来了现在的欢喜。
这个少年不错,就是有些咄咄逼人,这性子不知道像谁。
他再看了沈安一眼,想起了这厮在朝中的‘战绩’,不禁暗自叫苦。
这要是学了沈安的嫉恶如仇,赵仲鍼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啊!
富弼也觉得好笑,就说道:“财富来自于田间,来自于矿山,这些大致有数,变来变去也就是那么多,难道你还能变出财富来?”
这是此刻最为流行的财富理论,司马光最为推崇,并以此为据,推行自己‘天下财富有定数’的理论。
这特么的是把经济问题哲学化了呀!
沈安捂着额头,结果动作大了些,拍出了声音,引得君臣瞩目。
赵祯干咳一声,说道:“你有话说?”
这个题目太大,赵祯觉得赵仲鍼回答不上来,少年人难免会难为情,就准备把沈安提溜出来当挡箭牌。
这是一种荣誉,朕信得过你才会让你出来挡枪。
沈安心痒痒的想出来喷一把,可最后却只是遗憾的打住了念头。
赵仲鍼能应付这个。
他不出来,赵祯和宰辅们就以为这是觉得辩不过富弼,干脆就装傻。
这人的人品不行啊!
不是和赵仲鍼好的穿一条裤子的吗?怎么现在缩了?
这人……真是渣滓啊!
宰辅们微微摇头,肖青却有些激动,低声道:“你的义气呢?”
沈安笑了笑,这笑容在肖青看来就是心虚,于是他就得意了。
“陛下,天下的财富从来都不是定数。”
赵仲鍼的神色严肃,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将会决定郡王府未来的命运。
他想谨慎,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嘶吼着。
——弄他们!让他们灰头土脸!
这是一种亢奋!
赵仲鍼的面色开始发红。
赵祯看到了。
宰辅们看到了。
肖青也看到了。
他们都以为这是窘迫的脸红。
只有沈安知道,自己调教出来的少年要发飙了。<a href="午夜惊嚎</a>
他微微含笑,看了赵祯一眼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只想用耳朵来倾听这个世界。
“富相,财富来自于土地,来自于河流,来自于海洋,但财富最终是来源于人。”
赵仲鍼(zhen)的声音听着有些激动,仿佛是一个发现了财富的孩子。
“财富来源于人?”
富弼想笑,却忍住了,他得保持首相的风度。随即一股子郁气越升腾上来,让他的神色渐渐转冷。
他淡淡的道:“财富来源于土地……”
赵仲鍼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可财富却是人去创造出来的,就说田地,不种地就没有财富。再说一亩地原先能产出多少?”
他的声音越发的高亢了,沈安微微眯眼,带着微笑。
什么叫做财富有定数?
这特么纯属就是一个哲学命题,可你们不是哲学家吧?
一群大宋的最高权力者们,竟然抱着一个哲学命题在嘚瑟。
蠢货们啊!
我教出来的少年就像是一柄利剑,将会刺痛你们那颗老朽的心。
赵祯的手按在了大腿上,盯住了赵仲鍼,心中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就像是有人要搅合时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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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看了沈安一样,见他嘴角含笑,不禁心中一个咯噔。
这厮这般淡定,分明就是……要搅合啊!
而富弼的嘴角也是含笑,态度很轻松。
不过是狡辩而已,稍后老夫再教训一番年轻人,只是尺度要掌握好,不能打压太过,免得让赵宗绛那边气焰大涨。
这就是平衡,宰辅的必修课。
难啊!
他在唏嘘着。
“先民刀耕火种时,一亩地能产出多少?”
赵仲鍼目光炯炯的道:“那时候可有丝绸?可有布匹?可有如今这等盛况?”
曾公亮眨着眼睛,觉得这个话题已经没法回答了。
可富弼却从容的道:“财富有定数,说的是田地和矿山的数目都有定数。”
脚下的土地就是那么多,矿产也就那么多,目前看来都差不多满了,没多余的提升余地了,这不是定数是什么?
赵祯微微点头,他也想让大宋更富裕些,但庞大的帝国泥足深陷,每迈出一步都很艰难,甚至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试过努力,但范仲淹他们却失败了。
没有办法啊!
他看向了赵仲鍼。
“粮食增收呢?以前粮食一亩地才收成多少?现在多少?”
赵仲鍼问道:“隐藏着的矿山呢?能捕更多鱼的海船呢?”
富弼摇头道:“可土地就那么多,鱼儿就那么多……都探索完了,都种完了,还有什么?”
他这个是狡辩,连赵祯都觉得有些欺负人。
可沈安却知道这只是眼光问题。
这些君臣的眼光就那么大,犹如坐井观天的青蛙,觉得世界就那么大,资源和财富就那么多。
最关键的是他们忽略了人作为财富创造者的作用。
赵仲鍼笑了:“那就去夺取新的土地。”
轰隆!
殿内仿佛平地起了风雷。
人人傻眼!
赵祯也傻眼了。
支撑财富定数的论点就是土地有定数,而中原自古都是农业国,目前也无法看到增产的希望。
农业没法增长,在君臣的眼中就是财富没法增长。
所以富弼才觉得赵仲鍼在胡闹。
可后面赵仲鍼却用每一项财富都能增长来反击,而且有论据支撑。
富弼不能反驳,就狡猾的用了土地有定数来回答。
你看看,大宋的土地就那么多,财富哪里还能增长?
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可赵仲鍼的回答却让他懵逼了。
那就去夺取新的土地!
瞬间殿内的温度仿佛一下就降低了。
富弼打了个寒颤。
陈忠珩的面色有些白。
曾公亮在发呆。
韩琦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们觉得一柄利剑从自己的头顶上掠过,遍体生寒。
他们看向了赵仲鍼。
少年站的笔直,目光锐利。
这一刻殿内仿佛真的有一柄利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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