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直响着，恍恍惚惚，他想起了岩石下面的情景，恍恍惚惚，他看到了曾甄和江灵幽怨的眼睛。

电话一直在响，张威看了看曾甄，她一动不动地在水里漂浮着。

张威的心紧了，他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这对不起是对江灵还是曾甄说的，张威扭头看了看头顶，月亮已经斜到了一边，现在应该是凌晨三四点钟了，他算了一下，国内现在正好半夜。

他仿佛能看到了江灵坐在他们的那张大床上，不停地拨着他的电话，她的嘴一定是噘着的。

张威把脸贴在冰冷的岩石上，任凭着泪水肆意地流淌。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电话什么时候停止的，张威伸得笔直的双手已经麻木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睡了一会，又似乎没有。

张威头在岩石上撞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心里一个劲地暗示自己，不要松手，不要松手。

海风吹在他的身上冷冷的，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冻在这一块石头上，冻住就冻住吧，把我的手和裤子也冻到一起吧，那样至少自己想松手也不可能。

他觉得那双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张威开始哼起了歌，一首一首，把自己哼得口干舌燥，口干舌燥你还能睡得着吗？

张威笑了一下，不能，他和自己说，我睡不着。

他看了看曾甄，大叫道，我不会睡着的，曾甄！

曾甄无动于衷。

张威继续哼着歌，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能想起的歌都哼完了，他一边想一边哼，把自己在幼儿园时学的儿歌都断断续续，哼唱起来：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快来快来数一数，游过多少鸭，

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

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张威反复哼唱着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唱得声嘶力竭，早把一首儿歌，唱成了一首战斗歌曲了。

张威哈哈大笑着，自己觉得有趣，也不唱其他歌曲了，就这样嘎嘎嘎嘎地反复叫着，他想鸭子到了海里，一定也是这么叫的，企鹅呢，企鹅的叫声和鸭子有什么不同？

“曾甄曾甄，你醒醒，你告诉我，企鹅的叫声和鸭子有什么不同？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五十铃，五十铃，企鹅的叫声和鸭子有什么不同，告诉我，告诉我啊。”

无论是曾甄还是五十铃，都没有理睬他。

张威不以为意，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已经彻底麻木，早就不属于自己了，风吹着它们，张威担心它们随时会被风吹走。

没有吹走，他就继续唱歌，他觉得自己越唱越高兴，越唱越开心，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他觉得自己把自己都唱得有点重听了。

他听到有一个声音自远而近，越来越响，他看到远处的海面上一一道光柱在移动，这道光柱也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身上，把四周照得一片雪亮。

张威明白了，这是直升机。

张威突然想起小时候夏天的晚上，和叔叔一起拿着叉，去田里捉青蛙，带着那种装了四节电池的很长的手电筒，光柱照到时，那些青蛙，鼓着一双大眼睛，就和自己这样一动也不能动。

张威心想，自己叉手叉脚趴着的这样子不仅像只青蛙，而且像剥了皮的青蛙。

“哈哈哈哈，曾甄，看到没有，我真的走光了！”

张威大笑着，他感到照在他赤裸的身子上的那道光柱是有温度的，把他的背脊都灼伤了。

张威趴在那里，终于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