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地点在紫禁城北侧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如京都所有大四合院一样,其正门朝东南方向不“巽门”,正宅则坐北即坎宅,符合风水学说的“坎宅巽门”,象征着开门财源不竭,金钱流畅。
院里砖雕、木雕、石刻、彩绘以及盆景、亭台均美仑美奂、精美华贵,想必原主人是朝廷高官要员。
服务生将方晟领到北房(即上房),屋里只有陈皎一个人,正兴趣盎然盘膝坐在炕上,就着茶水剥花生。
“陈兄,我来晚了,不好意思。”方晟掀帘而入歉意道。
“不晚不晚,其实整个下午我都在这儿,直到傍晚才憋完一篇材料,正担心电话打迟呢,”陈皎道,“晚上没别的活动?”
方晟暗想有你相召,天大的事儿也得搁下,嘴里笑道:“陈兄消息太灵通了,我中午才到机场,办完事后在白家大院说了几句话就接到你的电话。”
“老弟是京都圈子里的热门人物,到哪儿都有人关注,”陈皎轻描淡写解释了一句,转而道,“上次老弟交待的任务,虽说总是没消息,其实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上个月常委会例行会议一致决定,近期各条线要树立一批经济发展中的正面典型,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学习和研讨——现在取消‘经验推广’的说法,防止少数不动脑子的领导干部死搬硬套,造成一窝蜂现象。”
方晟道:“我看到省委省正府下发的关于评选的一系列部署,采取各市区自评自报、上报申请材料,省里研究后推荐,京都成立专门小组评审的方式。”
陈皎颌首:“其中有个奖项是我会同有关部门向相关领导建议的,即‘十大新兴县城’,其标准可谓为江业新城度身打造,是你一举翻身正名的好机会。梧湘那边上报材料没问题,省里推荐嘛做点工作也顺到渠成,报到京都后,评审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是我朋友,况且江业新城各项指标数据都非常过硬,这个奖项十拿九稳。最后也是最重要一点,我父亲会亲自出席颁奖晚会并给‘十大新兴县城’颁奖,在随后发言中突出一句‘近年来以江业新城为代表的新兴县城,在发展中因地制宜、大胆创新’,你觉得怎样?”
“太好了,陈常委这句话足以为江业新城盖棺定论,今后再有人想拿它做文章就是自讨没趣!”方晟激动地说。
“可燕慎却有异议……”
“燕教授?”方晟一愣,“他觉得不妥当吗?”
“他拿到红河经济开发区上个月的经济数据,拍案叫绝,认为凭这些指标当选‘十大新兴经济开发区’毫无悬念,”陈皎道,“江业新城获奖,站在人民大会堂接受常委颁奖的是朱正阳;而这个奖才是你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你认为呢?”
方晟笑道:“难题又来了,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双江不可能推荐两个与我有关的奖项,这里面有个统筹安排的问题。”
“我想了想,觉得燕慎的话也有道理。你到红河快满两年,如果能站到人民大会堂领奖,是你个人的荣誉,也是双江的荣誉,对于接下来的晋升有极强的推动力;如果换朱正阳上台领奖,不用说,下一步他可顺利进入市常委班子。官场是很现实的,谁都不敢忽略国家级殊荣。燕慎说先解决短期晋升问题,江业新城的事等明年再考虑不迟,”陈皎道,“这是长线与短线的选择,你自己慎重选择。”
屋子里静默了两三分钟,方晟边沉思边慢慢喝下半杯茶,陈皎并不着急,津津有味继续剥花生,一粒粒扔进嘴里。
方晟深知此事并不仅仅是长线与短线的问题,还关系到今后几年势力布局。江业老城区持续上访,朱正阳和樊红雨忙得焦头烂额,后面必定要从财政拿出一大笔钱安抚商户,这些情况想必陈皎、燕慎都有所耳闻。倘若方晟拿下“十大新兴经济开发区”奖项,江业新城连推荐资格都没有,朱正阳只能继续留守江宇,对方晟反而是好事。无论出于对方晟忠诚,还是自身政绩需要,朱正阳都会全力处理好老城区商业萧条的后遗症。
反之朱正阳进入市委常委班子,对他来说江业新城只是台阶而非包袱,大可不必对老城区上访商户负责;樊红雨顺位接班的话——大家都认为樊红雨与方晟在黄海并不和睦,有可能借题发挥利用上访、闹事等负面话题给方晟脸上抹黑!
“陈兄,”方晟终于说,“燕教授的建议完全站在我的立场,可我却不能单为自己着想。突出自己也罢了,同时打压自家兄弟,这一点我做不到……江业老城区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倘若江业新城获得京都高层肯定,朱正阳顺势大力引导,调整老城区经济布局和旧城改造,危机可以转化成商机,从而彻底解决因大力发展江业新城而留下的隐患,从某个角度讲,也是弥补我在江业主政时的缺憾。我不能损人利己,陈兄,这就是我的选择!”
陈皎面无表情:“老弟可得想清楚了,这样全国范围内大规模评奖不会常态化,这届领导班子任期内大概只有这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我想好了,”方晟道,“决不反悔!”
“真的?”
“一言出口,驷马难追!”
陈皎正襟危坐,朝他看了许久,突然说:“出来吧,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