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都到省市逐层逐级要求填报统计的扶贫表格,设计初衷都暗藏玄机,不同的统计表之间往往隐含着一定的关联性和衔接性,只要稍加推敲就能发现问题。
可惜随着人员更迭和时间久远,很多精心设计的“陷阱”和内在联系都被后来人忽略了,各级正府和统计员只知道机械式的汇总上报,不能主动分析问题、发现问题。
比如对应粮食直补和林业果树补贴,设计者的初衷不仅仅依赖每年上报的清册,还有两张表可以侧面掌握该村真实情况:
一张是“农林牧副渔季度增长统计表”,要与上期、去年同期进行对比,有新增或减少必须详细附资料说明情况;
一张是农业产品销售免税、减税、抵销统计表,村民自产初级农业产品等数据涉及到纳税,应该相对真实。
村委会、村组干部哪知道这么多名堂?各类统计表今天报几张,明天报几张,勉强应付过去就不错了,根本注意不到表格之间的平衡衔接。
白钰什么人?京都大学经济系研究生!
这些报表表格——或者他的导师,或者他的学长都参与过设计,焉能不知其中奥妙?
村民们被说得哑口无言,呆呆看着白钰,会议室成为他个人独舞的气场。
白钰走到座位当中,沉声道:
“把钱压在手里,我的目的是什么?乡亲们扪心自问,拿到钱后准备干什么?我就是怕你们花得精光呐!年年补贴年年用光,来年眼巴巴继续等,家里穷还是穷,乡亲们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子孙呢?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女们多想想才对啊,乡亲们!”
王桂花被他语重心长的话说得又哭起来:
“白乡长说得对,可咱山里人有啥办法?半个大字不识,把人家的姓名举在我面前都分不出,又啥也不懂,白乡长说的这个机那个机我都没见过,能干什么?”
白钰沉甸甸地说:“王桂花说的是实情,确实,受环境和政策所限苠原各村普遍存在着种种现实困难,但乡亲们是不是没有改变现状的可能?不是,绝对不是!”
他目光炯炯看着村民们,铿锵有力地说,“不能把希望押到别人身上,要从我们自己做起,一点点改变!这笔钱我建议乡亲们别想着花了,也不要买果树苗那个需要配套技术、设备,没规模也没利润,干脆委托乡里统一购买经济林木如油桐、漆树、毛竹、杉树、樟树等等,不要零散地栽在屋前院后,集中放到村里荒弃林地,哪棵是哪家的标记清楚,各家各户安排值班表轮流照看。经济林长得慢不象果树见效快,乡亲们毕竟有个盼头……”
“那倒也是!”顾海大声附和道。
白钰续道:“别看几棵、十几棵不起眼,下次再有扶贫资金再买树,日积月累不就多了吗?乡亲们,树木可是实实在在的家庭财产,将来儿子结婚、女儿出嫁都能派上用场的,明白吗?”
被他说得怦然心动——村民们其实很纯朴,没那么多绕绕肠子,把道理说清楚就行了。顾海、王桂花等人大声议论着,盘算着,不多会儿都表示认同白钰的建议。
白钰笑着说光口头答应还不行,回村找村组干部签订委托购买经济林木协议书,各村汇总到乡里才好批量采购,能享受优惠价。
听罢村民们一哄而散,急不可耐回村去了。
“王桂花等等!”
白钰叫住她,等会议室人都散尽示意她坐到对面,温和地说:
“你家跟顾海,还有好几户人家一样都是六口人,年收入也差不多,他们家都认定棵树,清册上你家只有棵,什么原因?受村组干部欺负了?”
提起这碴儿王桂花火冒三丈,拍着桌子骂道:
“就是简功那个畜牲不如的东西使坏!他吃错药了连老娘的主意都敢打,三番五次趁我男人不在家钻进屋东摸西摸,每次都打得头破血流才放手。占不到老娘便宜,每次这边扣点,那边压点,气死我了!白乡长,要不是乡里有人护着,简功那东西抓起来判十年八年都不在话下,这些年来被他糟蹋的闺女、婆娘太多了,就是没人敢说。”
白钰长长沉吟,道:“王桂花,没证据的事不能乱说,当心人家告你诽谤。”
“怎么没证据?!”王桂花激动起来,“上次我胸口被他抓了道血印子到现在还有疤!”
说着就要掀起衣服,白钰连忙阻止:“别脱别脱,你一脱我也成流氓了……王桂花,我就是提醒你今后不管说什么都要有证据,有了证据,我可以为你做主。”
“我胸口有疤……”王桂花还是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