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直起腰,负手于背,摇了摇头。
“水火无情,纵有千军万马,也不敌一把火。且数万大军,延绵数十里,百密一疏,谁能防得周全?董公,此事当慎重。”
刘晔点头附和。“董将军,可有别的办法?”
董昭抚着胡须,沉吟片刻。“还有一个办法:强渡濮水,从句阳城下过,直向鄄城。只是当速战速决,抢在朱桓赶到之前离开。虽说双方兵力相当,但江东军精练,战力远胜于我,阵而后战,腹背受敌,于我军不利。万一孙策再率中军赶到,我军寡不敌众,必败无疑。”
天子眼神微闪,和刘晔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做了决定。鲁肃只有万余人,最多不超过两万,就算战力强于普通士卒,己方有兵力优势,尤其是有骑兵优势,也能一战。在克服的困难就是渡水而已,总比冒着被火攻的危险经过沼泽地好。
“就这么办。董公强渡,我率骑兵为董公阻援。”
董昭没有再说什么,躬身领命。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犹豫只会耽误时间。朱桓收到鲁肃的消息后绝不会放过夹击的机会,最多一两天就能赶到,在此之前,他们必须渡过濮水。
董昭随即与天子商量战法。他将派人伐取濮水两岸的树木,制造木筏,搭建浮桥,并制造阻拦战船的障碍,这需要两天时间。在他完成之前,天子务必要拦住朱桓。与此同时,他会联络董访,让他收集船只,准备接应。渡过濮水之后,他们还有一道河要过。
商量已定,天子随即与董昭交换了阵地。
董昭沿河列阵,派人砍伐河岸的树木。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官道在河北,他们无法渡河伐取官道两旁的大树,只能就近找树林。董昭嫌慢,命将士到附近寻找村落、庄园,拆取房屋,取其梁柱备用。
句阳附近的百姓大部分都已经逃走了,家园早就荒废,如今再被董昭一拆,彻底成了废墟。
董昭抢时间,顾不上掩饰行迹,再加上原本就有示强的意思,所以大张旗鼓,在沿岸点起数百堆篝火,摆出一副随时可能强渡的架势。对岸的江东军斥候根本不用费力打探,就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迅速将消息传报到句阳城中。
——
鲁肃站在城头,看着沿着濮水的火光,笑道:“佐治,董昭是你的昔日同僚,你对他了解吗?”
辛毗笑道:“董昭比我年长十余岁,成名很早,算是济阴名士,后来举孝廉,举主就是袁氏门生,所以他也以袁氏故吏自居。袁绍入冀州时,他在邯郸任柏人令,弃官归于袁本初,被袁本初委任为参军,袁本初得冀州后,他就做了魏郡太守,也算是心腹之一。吴王代父领豫州时,袁本初一度想让董昭入豫州,只是吴王与张氏兄弟有交易,而董访又在陈留,袁本初犹豫,这才错失机会。如果早些做决定,在周喁争豫州不利后就让董昭主豫州,形势或许会有不同。”
鲁肃会心一笑。“是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袁绍总是慢一步。”
“这就是出身高门的弊端。高门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轻举妄动,凡事必三思而后行。袁本初弱冠即主一门,不能不多加参详。况且他身据高位,一呼百应,向来没什么势均力敌的对手,就算慢一步也没什么问题。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多谋寡断的习气。其实说起来,他年轻时可是个急性子,做过不少荒唐事,弱冠之后入仕,与名士往来,还不失游侠之气,后来与何伯求交,欲谋大事,这才修身养性,借守墓蛰伏六年。唉,世事难料,若使他年轻时能想到今日,他大概不会这么做。”
鲁肃转头看了辛毗一眼,放声大笑。辛毗自知失言,自我解嘲地摸了摸头皮。“鲁督,刘晔此人如何?”
“刘子扬聪明果决,文武兼备,是个人才,虽然同样出身高门,却多谋善断,又能临机应变。如果说他的缺点,大概就是他有些自负。宗室嘛,也不奇怪。”鲁肃叹了一口气。“他也被这宗室身份拖累了。若非如此,他当与郭祭酒相当,为吴王心腹。”
辛毗笑了一声:“鲁督说得是。出关以来,他也算是奇计百出,奈何实力不济,只能一退再退。如今退路断绝,他只能拼命了。”他看着远处,轻笑起来。“不过形势如此,他纵有千般奇计,还得看我们给不给他机会。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古人诚不我欺。”
鲁肃深表赞同。“练就千斤力,四两破千斤,大王不仅是武道高手,更是天生兵家,一语道破天机。别人就算想学他也学不到精髓,反倒被他带乱了节奏,邯郸学步,最后只能爬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