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纪说,要取冀州,必须取得世家的支持。
一方面,世家掌握着大量的户口和钱粮物资,没有他们的支持,轻则无兵无粮,重则处处皆敌,无法立足;另一方面,孙策势强,中山国非其敌手,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世家的支持。
孙策新政以侵夺世家产业为基础,手段残忍,豫州、兖州、青州世家陆续被屠杀,首级挂在官道上示众,激起了世家的同仇敌忾。何况冀州世家追随袁谭父子,多次与孙策大战,结下的仇恨难以化解。如果不能阻止孙策,冀州在劫难逃,他们的首级迟早也会挂在官道上。
哀兵必胜,无路可退的冀州世家是可以利用的对象。胜负转机,正在此时。袁谭原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重振旗鼓,但他却被孙策击溃了心志,再无与孙策对阵的勇气,冀州世家自然不会再支持他。
此时此刻,冀州世家需要一个敢于迎战孙策的雄主。袁熙、袁尚都承担不了这个期望——袁熙为人平庸,袁尚又太年轻,徒有一副好皮囊,没有实践经验,指望他上阵,与孙策较量,显然不太现实——刘备是冀州世家唯一的选择。他有经验,有实力,也有名望,麾下又有关羽、张飞等作战经验丰富的大将,本身也是北疆有名的勇士,由他来主持河北,显然要比来自中原的袁氏父子兄弟合适。
但刘备也有劣势。他年轻时不以学问著称,与冀州的关系也不太好,如今的名望来自于朝廷和先帝。虽然被封为中山王,却又发生了祖坟被盗的事。如今谣言流传,怀疑他血脉的人不在少数,此时此刻,他行事更要谨慎,欲夺冀州,必须出师有名。
为先帝报仇就是一个绝妙的理由。
先帝与朱桓大战于兖州,全军覆没,从此生死未卜。虽说有消息称他死了,葬在定陶城外,却是以庶人的身份,这显然与礼不合,不能不让人怀疑他是怎么死的,孙策逃脱不了弑君的嫌疑。弑君是大逆不道,但凡大汉臣子,都应该鸣鼓而攻之。袁谭身为先帝所封魏王,不仅在先帝战于兖州时不出兵相助,现在也无一言声张正义,还有什么资格称藩?声讨乃至于起兵讨伐,都是名正言顺的事。
当然,刘备应该选择先礼后兵,先约袁谭见面,敦促他将功折罪。他若不从,再以武力讨伐。这样不仅符合礼仪,而且可以将战场设在于己有利的地方,而不是奔袭邺城。
中山与魏国之间隔着巨鹿,有四五百里,其间河道纵横,不便行军,奔袭是一个很危险的事。若能将袁谭调离邺城,那情况就不同了。万一袁谭不来,那也无妨,光明正大的进兵就是。袁谭怯战,冀州世家失望之下,檄文所至,冀州必然响应,刘备可率主力长驱直入。
刘备连连点头,觉得逢纪此计甚妙。刚柔并济,有理有节,成功的希望大增。
逢纪最后说,袁绍之所以惨败于官渡,和汝颍人的三心二意有关。大王入主冀州后,可以利用汝颍人,但不能信任汝颍人,否则必蹈袁氏覆辙。
刘备一口答应。他也清楚,一来汝颍人大多已经离开冀州,二来他要取得冀州、青州人的支持,就不能重用汝颍人,否则袁绍之祸必然重现。郭图这些人可以利用,却不能信任,将来有机会,一定要除掉。
商量已定,逢纪命人写文书,送往邺城,约袁谭见面,商量共商孙策,为先帝报仇一事。
与此同时,刘备传令诸将,集结人马,做好出征的准备,尤其是代郡的张飞、广阳的田豫,欲夺冀州,骑兵是当之无愧的中坚力量。
当然,更少不了刘备手中最锋利的那口刀:关羽。
——
赞皇山,在太行山东麓,济水之源。
关羽坐在一块大石上,俯瞰平原。黄昏将至,太阳即将落山,太行山巨大的阴影从他身后铺展开来,迅速吞噬着一望无际的河北平原,一直延伸到天际。
每当这时,关羽都喜欢坐在这里,仿佛整个河北都匍匐在自己脚下。
他不喜欢这种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日子。他想摧锋折锐,斩将骞旗,取上将首级于万众之中,令对手闻风丧胆,望旗奔溃,而不是躲在暗中,等待着也许永远不会出现的机会。在他看来,这或许只是刘备的一个借口,既不用他,又不让他离开,落下恩断义绝的恶名,避免将来战场上相遇的被动局面。
我怎么会杀你呢?你可以不仁,我焉能不义。关羽心中暗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