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西汉初年最杰出的理论家,贾谊为汉武帝时代的改革指明了方向,但他本人却仕途坎坷,英年早逝,原因何在?
原因很多,却有一点是共识:明于大势,昧于人心。或者简单地说,太年轻,书生气。他只看到了宏观层面的帝国危机,看不到微观层面的人心向背,触到了周勃等老臣的利益。
来到这个时代,孙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太理想化,不要太追求完美,但事实证明,思维惯性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他对称帝的不热心,他对战事进程的刻意把控,都源于他避免受挫的心理预期。
即使他也明白,完美是不存在,挫折迟早会来。
登基称帝的事在去年年底就开始讨论,眼看着又过了一年,还没有定论,他不急,别人急,以至于一向不主动议政的袁衡都开口提醒。不管是她个人的意见,还是别人借她之口,又或是兼而有之,都足以说明文武众臣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他再进一步,不想再等了。
违众者不祥。他一心要做个引导者,而不是满足于一言九鼎的独裁者。就算是独裁者,如果无视手下的利益,最后也会成为孤家寡人,独而不裁。
他不想落到那种地步。
孙策很快就召集张纮、虞翻、朱儁、蔡邕、黄琬等人议事,主要议题有两个:定都何处,朝廷架构如何设置。虽然他没有提登基,可是张纮等人都清楚,孙策这是正式考虑登基称帝的问题了。
朝廷架构的事好办,一直在准备,绝大部分人选都已经确定了,只等公布。都城定在何处,却有不少的分歧。
去年刚刚开始讨论这个问题时,关中、河东、河内还没入手,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洛阳并非最佳选择,默认的都城首选还是建业。一年过去,形势发展太快,关中、河内、河东入手,并州眼看着也要平定,洛阳便成了都城的首选。不管是地形还是心理惯性,洛阳都比建业更合适。
虞翻不同意,理由也很充足,自董卓乱政以来,洛阳受损严重,已经成为废墟,修复起来绝非一日之功,就算把所有的事都停下来,集中财力、物力、人力,至少也要一年时间,甚至更久。城池、宫殿修复了,还需要周边有足够的户口,往少了说,也要三五十万户,这么多人迁居,也是一个大工程,在洛阳周边还没恢复正常生产的情况下,哪来的粮食供应?
总而言之,洛阳作为登基时的都城有困难,不如建业。
建业作为吴国国都,已经建设了五六年,基础设施完备,足以满足登基大典。文武官员的家属也在建业,不需要奔波迁徙,完全可以在建业登基,然后从容修复洛阳,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影响都不大。这样的例子很多,当初汉高祖是在定陶举行登基大典,后来迁都洛阳,又迁都关中。光武帝在冀州真定的鄗城登基,后来才迁都洛阳。相比于定陶和鄗城,建业的条件显然好得多。
虞翻说着,铺开了两幅地图:一幅是洛阳,到处标注着残破、废墟等字眼,一幅是建业,街道纵横,市肆林立。
孙策明白虞翻的心意,这应该是整个江东系的期望。哪怕只是登基用一下,有了国都这个名头,对建业,对江东都有莫大的好处。
蔡邕盯着建业地图看了一会,有些奇怪,指着几处规模甚大的宫殿说道:“虞相,这是什么时候建的,年初离开建业时似乎还没有呢。”
“今年建的。”虞翻露出几分狡黠。“不过材料、规划都是去年完成的,为了赶上大王登基,匠师们热情高涨,加班加点,五月份就完成了主体工程,上个月装修完成,随时可以入住。”他又指了指另一个庄园。“蔡祭酒,这里就是翰林院的新址,左依紫金山,右绕秦淮水,可是好地方啊。”
蔡邕瞥了虞翻一眼,抚着花白的胡须笑了。“你这是贿赂我吗?”
虞翻一本正经地说道:“祭酒言重了,翰林院乃是我大吴文脉所在,既不能脱离民众,又不能太吵闹,我千挑万选,才选了这么一个好方。祭酒要是不喜欢,那我只好另择新址,这里就让给别人。说实在的,有山有水,闹中取静,既可入山闲居,又可入市购物,非常适合养老,我相信会有人喜欢的。”
黄琬也凑了过来,连连点头。蔡邕瞪了他一眼,眨眨眼睛。黄琬会意,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晃着脑袋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