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的遗体换了一身崭新的战袍,被放进棺木中,神态安祥,双手交叠,置在腹部,长刀置于身侧。曹仁扶着棺木,再次落泪。
于禁是曹昂旧部,原本是一个小小的军正,是他推荐于禁为将。这些年,于禁一直不离不弃,随曹昂入蜀,又奉命南征,阻击太史慈、甘宁,成为他倚重的大将。派他驻守雁岭,就是希望他能挡住孙翊,为曹操争取一些时间。没曾想于禁夜袭蒋钦不成,反中了蒋钦的计,身死名灭。
如果他当年没有力荐于禁,于禁怎么会死在离乡千里的益州。
曹仁很伤心。
看到于禁,他又想起了弟弟曹纯。之所以拒绝蒋琬的劝降,除了他对蒋琬说的那些理由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弟弟曹纯。曹纯死于武都之战,如今仇还没有报,怎么能投降?
也正因为此,他对曹昂的选择不敢苟同。他知道曹昂难做,但他不认为曹昂投降了就能轻松。
比起投降,也许战死才是最佳的解决之道。
哀悼完于禁,曹仁请来张松、孟达等人商议。
得知于禁一战而亡,所有人都很惊讶,神情不安。
于禁人缘不好,除了曹仁,几乎没有欣赏他的人,即使是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张松。不过谁也不能否认,于禁是一个优秀的将领,用兵谨慎而有章法,在与太史慈、甘宁的交锋中,他多次化险为夷,绝非庸将,曹仁安排他守雁岭是明智之举。
谁曾想过于禁会败,而且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彻底。
吴军的右都护孙翊竟比太史慈、甘宁善战,僰道还能守得住吗?益州还有希望吗?
见诸将犹豫,神情各异,气氛压抑,曹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庆幸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公布曹昂向孙尚香投降的消息。虽然这个消息迟早会泄露出去,但延迟一天就有一天的机会。
如果现在公布,可能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孟达是关中人,法正的好友,与吴国君臣没有任何个人情谊,权衡之下,他不太可能轻易选择投降。
张松是蜀郡大族,他的兄长张肃是巴西太守,巴西失守,张肃有没有投降,现在还不好说。但大族首先要考虑的是家族利益,他们支持曹操与孙吴对抗,就是担心吴国新政会掠夺他们的产业。如果发现曹操已经无能为力,保护不了他们的利益,为了生存下去,他们随时可能抛弃曹操,选择吴国。
曹仁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他选择了放弃城外的所有阵地,收缩兵力,据城而守。在这种人心各异的情况下,任何在城外的将领都有可能选择投降,不如收拢回城,将所有人都控制在自己手中。
——
曹仁的选择并没有出乎孙翊和诸葛亮的预料。
劝降只是惯例,孙翊从来没有指望曹仁会举城而降。如果是那样的话,曹仁就不是曹仁了。
夺取雁岭后,孙翊率部进入长江。
岷江、金沙江在僰道(今四川宜宾市)汇合后,被称为长江,又称为川江,继续东流。临江据守,曹仁原本安排了水师,虽然不能和吴军水师相提并论,可是相比于孙翊等人的竹伐、木筏,优势无疑还是很明显的。
可是曹昂战败投降,于禁又一战而亡,军心浮动,曹仁担心部下崩溃,不敢再分兵拒守,只能将水师撤回僰道城下,坐等孙翊来攻。
孙翊很清楚曹仁的想法,也清楚仅凭木筏、竹筏不可能战胜真正的战船,便采纳了诸葛亮的建议,入江后放弃僰道,顺水而下,直奔江阳。
江阳是湔水(今沱江)汇入长江之外。由江阳溯湔水上行,可直达广汉。驻守符节,负责牂柯方向战事的夏侯惇不敢大意,委任杨洪为江阳令。
杨洪原任南广长,在阻击周瑜北上的战事中表现突出,深得夏侯惇器重。周瑜将作战方向调整为南中后,夏侯惇就将杨洪调回江阳,协助自己处理一些后勤事务。孙翊这次进军如此顺利,和杨洪调离南广有不小的关系。如果杨洪还在南广,孙翊多少要费些力气,不会这么轻松。
杨洪一直关注僰道方向的战事,早早的做了准备,但他还是没想到吴军来得如此之快。接到消息后,他一面向夏侯惇告急,一面召集县中大族,商量备战事宜,阻击孙翊。
但孙翊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两百多里水路,孙翊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到了。蒋钦指挥的前锋一到江阳,连大营都没扎,就弃舟登岸,向江阳城发起猛烈的进攻。
孙翊北上时虽然没有遇到杨洪,但他在南中作战时,研究过所有可能成为对手的人,杨洪也在其列。经过南广时,他特意停了一下,和诸葛亮一起实地走访了解了杨洪当年备战时所建的堡垒、阵地,对杨洪的作风并不陌生,也对杨洪可能采取的措施进行了预演。
以有备对无备,蒋钦反客为主,打了杨洪一个措手不及。两次试探后,他就摸到了杨洪的虚实,集中兵力,连续不断的攻击,不给杨洪一丝喘息的机会。
面对吴军潮水般的进攻,江阳城只支持了半天,孙翊率领的中军刚刚到达战场,守军就崩溃了。
看着被吴军追得丢盔弃甲,鬼哭狼嚎的士卒,杨洪回天无力,匆匆下城,换了一身普通士人的衣衫,乘一艘小船,趁着混乱出城,想赶往符节,向夏侯惇示警。刚出了水门,由湔水转入大江,迎面被几艘船拦住,吴军在此设了哨卡,盘查所有经过的人。
杨洪本来还想混过去,强作镇静的等候检查,可是到了跟前,他就后悔了。
吴军手中有画像,画像上的人分明就是他,形神皆备。
杨洪当场就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吴军会这么重视他,居然连画像都准备好了。正当他哭笑不得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向他拱拱手,面带微笑。
“季休,来得何其迟也,亮在此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