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谢逾抬手拂去额间的冷汗,声音略有些沙哑。
“马上卯时了。”
小内监低眉顺眼,恭恭敬敬道。
“督主,可要伺候您更衣?”
殿内烛火摇曳,投下一片又一片清冷又寂寥的光晕。
谢逾微揉鬓角,眼神有些恍然,仿佛心神仍被束缚在梦境中,无法挣脱。
怎地,又梦到了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自他在国寺点燃百盏长明灯后,那些故人就再也未曾入梦。
他成了先皇手中最锋利最得力的刀。
故人不入梦,倒也好,省的瞧见他双手染血的模样。
谢逾不曾开口,小内监低垂着头也不敢催促。
谢逾的眸光中倒映着跳动的火苗,直至眼睛微微酸涩,谢逾才幽幽开口“更衣吧。”
往事不可追,旧事归于尽。
讲学之地,选在了文英殿。
这曾是萧砚随为太子时,每日浑浑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夫子面前偷奸耍滑的地方。
正好,哪里偷的懒,就在哪里补上。
文英殿外,笼罩在晨雾里的四角宫灯飘渺朦胧,穗帷在风中轻轻晃动。
萧砚随是最先到达文英殿的。
一根根被挑亮的烛火在天大亮前,撑起了一处通明。
萧砚随支起窗棂,清新悠扬的的晨风争前恐后的挤入,烛火跳动,似是在与晨风相和。
“督主。”
“义兄。”
顾笙是和谢霜霜一起来的。
向来清冷孤傲的谢霜霜在见到谢逾时,声音里罕见的增添了浓烈的暖色。
清晰可见。
顾笙诧异的瞥了一眼谢霜霜,冷美人也是有柔肠的。
谢逾颔首示意后,才凝眉看向谢霜霜。
谢霜霜似是知晓谢逾的疑惑,不敢拖沓,忙道“义兄,我知午后才是我讲学侍读,但想着今日乃是首日,便早早去懿安宫等候,相伴而来。”
只要是担心顾笙躲懒,误了时辰。
在正事上,义兄还是很一板一眼的,省的让顾笙和义兄不愉。
顾笙选了窗下的位置,晨风扑面,倒也还算醒神。
见萧砚随还未至,顾笙便索性拿出了前夜研读策论时,整理出的疑难。
“谢督主,能否为本宫释疑。”
谢逾单手捧着顾笙递过来的小册子,册子上的字迹不算娟秀工整,反倒多了些随心所欲,自成一家。
“何者当兴,何者当革,若何而可,若何而否,张弛宽猛,休养生息……”
谢逾声音徐徐,就如耳后的晨雾清风,少了威仪,注入了治学的耐心。
顾笙仰着头,眉毛微微蹙着,听的很是认真。
谢霜霜在不远处的雕花大椅上坐着,清凌凌的眸光中似有笑意流转,下意识的放轻了翻书的声音。
萧砚随仓促赶来时,入目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一侧是烛光,一侧是晨雾,绕着的是谢逾和顾笙。
谢逾昆山玉碎的声音,就是殿中唯一的声响。
“朕来迟了。”
萧砚随平复了下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蓦地开口,打破了殿内舒缓流淌的氛围。
谢逾的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将册子还给了顾笙后,侧身看了看漏刻“不算迟。”
陛下能来,他已然欣慰。
在陛下的学业上,先皇当年是绞尽脑汁威逼利诱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陛下还是我行我素。
一句漫不经心的“孤有什么错,孤只不过是好吃又懒做”,便让先皇扶额苦笑,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