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张生想道:“我虽然不如司马相如,但我看这莺莺小娘子颇有卓文君的意思。我不如就来一首绝句诗,且看小娘子如何反应。”
于是便高声吟诵道:“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莺莺吃了一惊,对红娘说道:“咦,怎的有人在那边墙角吟诗呢。”
红娘自然也听到了,仔细一分辩,嘻嘻笑道:“姊姊,我听这声音,便是那个我跟你说的,那个二十三岁还未曾娶妻的傻瓜书呆子。”心中却想道:“这书呆子来了,也不知道我那宗旦阿弟是不是也随之而来了?”便往吟诗处望去。
琴童听到红娘一声声姊姊叫得亲热,便想到:“想来红娘阿姊伺候这崔莺莺,说些迎合她的话也是无奈之举吧。否则,岂不是要一直被这崔相国府的小娘子责罚,只怕掐一下皮肉还是轻的。”想到此处,心中也略略平复一些,便往红娘发声处望去,只见红娘伺候在崔莺莺身侧,眼睛往这里望来,眼光中满是期许,一时间不觉移不开目光。
却见莺莺微微点头,脸上似乎颇有赞许之色,说道:“这首诗,听上去倒是神韵雅致,遣词工整,字斟句酌,颇为清新。”
红娘见花园深处一片阴暗,未发现书生,也没见到有琴童,转头在一旁笑道:“哎,你们两个看上去倒是有缘啊,姊姊你该和诗一首。”
“我来试试看,按照此诗的韵脚来对应一首。”莺莺倒并不反对,低下头去思考。
琴童听红娘居然帮莺莺撺掇,虽然无意中与自己的计划也有呼应,但是想到红娘方才的话,心中总归不是滋味。便不去多看两人,而是往花园四下细细望去。
莺莺听了红娘在旁戏笑,倒未生气,微微思索了一下,便开口说道:"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张生听了,心中暗喜,想道:“没想到应和得还挺快的呢!”
又想道:“之前在佛殿,这小娘子忽然见到我,脸上露出的一副可憎的表情,没想到心里却是如此的知书达理,七步成诗,真是个聪明人儿。我这诗也是刚刚新作,莺莺小娘子居然就能马上应和一首,而且每个字都是倾诉衷肠之语,听着都是享受。这语句清丽,音律轻佻,怪不得小娘子的芳名叫做莺莺。如果小娘子能和我这样偷偷的相见,隔着墙儿唱和诗句一直到天明时分,那才印证了‘惺惺相惜’这句古语啊!”
琴童环视了花园一圈,并未发现异状,见张生站在身前,一副痴迷之状,却并无举动,不觉摇了摇头,上前几步,轻声附在张生耳边说道:“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傻乎乎地站着干嘛?还不赶紧闯过去,看你的女菩萨会说甚么!”伸出手去,将张生往前轻轻一推。
张生听得琴童耳语,微微点头,正待举步,被琴童一推,顺势便往前紧走几步,一下子冲到了莺莺面前。
莺莺见从花园的墙角方向,一个青色的影子,从阴影之中闪出,向着自己快步走来,在身前忽然收住身形站定。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白面书生,小心翼翼地微笑着作了一揖。
莺莺不觉大惊失色,有些害羞,赶紧侧过身去,并不受他揖礼。慌乱之下,脸上红霞飞起,只觉呼吸急促,心儿似乎要跳出喉咙。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由将求助的目光向身边的红娘投去。
红娘见莺莺的眼光中,满是娇羞之色,不断地对着自己使眼色,又微微摇头,对着西厢努努嘴。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懂了,将莺莺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挡住张生,说道:“哎,哎,哎!怎么又是你这书呆子啊!”
张生刚刚站定,却见莺莺闪到一旁,眼前忽然现出的,赫然是红娘,正待再施一礼,只听红娘脆生生的说道:“你呀,别半夜里忽然间跳出来吓唬我们小娘子!装神弄鬼的,算什么读书君子!”
琴童听红娘如此呵斥张生,心中大呼不妙,赶紧望去,只见红娘见只有这书呆子,并无宗旦阿弟在身侧,便拉起莺莺就走,说道:“姊姊,这边有人,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本来就是瞒着夫人出来烧香的,可别给夫人知道了责怪,那可就麻烦了!”
一拉之下,却见莺莺并未挪步,似乎心有不甘,可是红娘手上加力,又拉了一把,将莺莺拉了过去,两人快步奔入角门。
张生一时呆在原地,待见到两人闪入角门,再想要跟上,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角门被一下子关上了。
琴童见红娘如此良机,似乎也并不是太想见到自己,心中也不觉郁闷,自己的计划看来离成功还是遥遥无期啊。心中轻叹一声,目光落在张生身上。
只见张生失魂落魄,跺了下脚,将折扇在手中一拍,说道:“红娘这个小贱婢,真是不作美,一点都不懂情为何物,只知道听主人的命令。”
此时忽听得一声扑刺刺响,张生猛然一惊,抬头看去,原来是张生拍扇声惊扰了在花园中晚宿的鸟儿,鸟儿飞腾上半空,翅膀扇起,将花梢拍得颤巍巍的,月光下的花影也一阵抖动,一时间红色的花瓣纷乱,落满小径。
”小娘子啊,你就这么走了啊!”张生失神道:“这却叫我怎么办啊?”
琴童眉头微皱,这张君瑞,只知道怨天尤人,怎么自己不会把握机会。忽然想到,今天之事,似乎有些古怪,便又往四处张望。
张生哪里知道这些,还在那捶胸顿足,自怨自艾道:“哎,小娘子啊,你就这么撇下我,在这花园中的绿油油的苔藓露水、明晃晃的花间月影。我白天就觉得孤单凄凉白白耽误得要生病,今夜却又更加相思。”
琴童任由张生在那儿自言自语,眼睛不断地巡视周围,忽然发现似乎在入口的月门处,有一处阴影似乎有些异样。
便听张生继续在喃喃自语道:“窗帘已经放下,房门已经关上,刚才我吟诗悄悄相问,得到了小娘子的轻轻应和,月朗风清已是二更天,哎,小娘子与我无缘,我真是命薄啊!”
琴童往后缓缓退到墙角,紧贴着墙角往月门慢慢移动,见那处异样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