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贤把陆天明大疑惑解决了,小问题也没必要问。
他带着舆图,从怀中掏出来看了一会,也不知想什么,半天没动。
张维贤在他面前晃晃手,“天明,你钻牛角了,怎么能把未发生的事当成结局琢磨,这是战争啊。”
陆天明怔怔抬头问道,“晚辈问个问题,您觉得十万人的对阵,大明的兵团作战怕过骑兵吗?”
“哈哈哈!”张维贤大笑,“大明兵团作战从未败过,一次都没有,人一多,互相之间就是依托,不需要坚城,不需要险关。大明每次战败都败在人心上,败在乱折腾的将官身上。俺答汗当初十万骑军寇关,宣大只训练了五万营兵就把土默特顶回去了,且还是在野战中顶回去的,十万骑军面对令行禁止的五万车步营,他根本无法下嘴。”
陆天明点点头,“这就是我们的底气,晚辈从不怕人数多的战斗,士兵和将官们也不怕,其实大明的战争,玩的是军械生产力,靠的是源源不断的火炮和箭矢输出,靠的是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国家能与大明玩兵团,战术不行,人数不行,军械更不行。”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山西来了十万兵,只要有脑子就知道,黄台吉对京城束手无策,野战也不行。”
“但黄台吉有狂妄的资本,十万骑军进入八十里区域,谁都想不到能被围住。”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英宗想不到,全天下也想不到,黄台吉自然也想不到,再过一万年,还是想不到,偶然与必然,就这点关系。”
张维贤眼神一亮,“你小子很会逆向思考。”
陆天明笑了,“晚辈终于懂了,皇帝眼里的战争,与权争没什么区别,皇帝的敌人只有孤独,如同大明朝一样,太强了,太孤独了,自己腐烂了。
北元、瓦剌、土默特、察哈尔、交趾、倭国、欧罗巴水军、西域叶尔羌、哈萨汗国,到现在的东虏,大明朝对付这些所谓的强敌,自始至终只用一个镇、两个镇、或一个战区的兵力。
相当于一根手指灭一国,谁敢举国对付蛮夷,会被天下人笑掉大牙,成化皇帝就是前车之鉴。
成化犁廷本是根绝外患的战略思维,没有把女真吓死,却被大明的舆论嘲讽了二百年,皇帝和官场均无法面对如此舆论,久而久之,也就自大了。
陆地视线之内,大海十万里之内,世上没有一个能与大明全面抗衡的国家,导致大明近三百年,一直在窝里斗,一直在左右互搏,这就是孤独的代价。”
张维贤愕然,“你小子一会跨时间,一会跨地域,如此庞大的眼界,没有一个着落点,到底在想什么?”
“有着落点就不对了,晚辈在说人性,在说历史,也在说当下。人,需要敌人,国家,也需要敌人,哪怕是假想敌,这是历史给后人的智慧。”
张维贤眼神一亮,“妙,假想敌这个词说的好,有敌人才能团结,不至于他们闲的发毛,惹是生非,整日内耗。”
陆天明跟着叹息一声,“是啊,历史的孤独很痛苦,晚辈与世人思维难以共鸣,是我们的思维基础不一致。我自下而上,我的民族却自上而下。
嘉靖朝南倭北虏,是大明最危险的时候,察哈尔、土默特、瓦剌,北线五千里有近五十万骑军需要防备;南线海匪倭寇肆虐万里海疆,富庶之地被劫掠;西北有马匪不停劫掠,西南还有蛮夷频繁袭扰国土。
大明四面受敌,灭国危机当头,反而逼出了最强的大明,举全国之力,养育了最庞大的军队,甚至不需要明君,这就是民族的力量。
九边营兵整备、京营满编、海防各省水师满编,百万精锐现世,大明的敌人却后继乏力,轰隆倒塌了,这庞大的军队失去目标,跟着倒塌,最终反噬了自己。
若这些敌人能坚持三十年,不,哪怕他们坚持十年,让大明朝十年内处于南北大战之中,我们自己就会孕育出更完善的架构,更完善的边防海防,来掌控如此强大的力量。
可惜啊可惜,五千年的孤独,世人谁懂。”
啪~
张维贤激动拍掌,“你小子真神了,但凡说历史,总能得到不一样的东西。”
“哪里哪里,全是别人的智慧,假想敌也是。人若东山再起,必须从深渊仰望规则,从逆规则中汲取力量,国家也一样,王朝更迭是枯树发新芽,本质没有改变,王朝若想涅盘进阶,唯有感受大难。”
“嗯?这是何处旧智?”